陸臺仰頭狠狠灌了一口酒水,抹了抹嘴,“古來圣賢天地之替身。當今豪杰者星宿之顯化。今夜有幸與諸位共飲,不夠不夠,遠遠不夠,相約千年后此月此日再飲,我先醉”
砰然一聲。
原來是陸臺后仰睡去了。
袁瀅尷尬道“我這夫君,酒品很好,酒量一般。”
大驪京城的城頭之上,在一個在此賞景的老人身邊,滿頭霧水趕來此地的荀趣停下腳步,拱手道“下官荀趣,見過洪郎中。”
相貌清癯的老人點頭致意,笑道“今天臨時把你喊來這邊,是因為有個人剛剛進京,由你露面接待比較合適。”
老人沒有穿官服,事實上,除了參加朝會,這位正五品官位的禮部祠祭清吏司主官郎中,就不太需要那么拘束了。
這屬于大驪官場的特例,京城郎官一抓一大把,只有三個,是最符合既清且貴這個美譽的,除了吏部的考功司和兵部的武選司,就是老人的禮部祠祭清吏司了,名義上,兩位禮部侍郎可以共同決定大驪王朝各路山水神祇的功過考核,但真正管具體事情的,其實還是祠祭清吏司,所以老人的這個顯赫位置,是被稱為“小天官”的。
荀趣以心聲問道“師父,此人跟陳先生那邊有關系”
老人點點頭,伸手指向一個走在街上的外鄉青年修士,“他叫曾掖,其實不屬于落魄山修士,但是當年陳平安在書簡湖的時候,一直把曾掖帶在身邊,是青峽島的隔壁鄰居,靠著運氣和自身努力,如今曾掖已經是五島派的掌門了,好歹是一座仙府的頭把交椅,所以他這次入京的路線,刑部那邊的諜報,早就送到了我們的祠祭清吏司。因為他跟陳平安有這么一層關系在,我覺得還是讓你出面,禮部和刑部那邊也沒多說什么,異議不大,一次兩次的,就當是形成一個各個衙門默認的定例,挺好的。”
荀趣笑道“異議不大,就還是有異議的。”
老人扯了扯嘴角,“各個衙署都在照規矩走,不算什么,誰還沒點私心。”
吳鳶,如今已經是處州刺史,他既是上柱國袁氏的女婿,還是國師崔瀺為數不多的學生之一。
接替曹耕心位置的新任窯務督造官,簡豐,正四品。原戶部清吏司荊寬,前些時候出京擔任寶溪郡太守。
諸如此類,朝廷之上和衙門之間,都是要爭一爭吵一吵的,山水官場更不例外。
荀趣問道“師父,我這就去見曾掌門”
老人說道“毛躁你就不知道再等會兒人家才前腳進入京城,你后腳就去攔路,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曾掖,朝廷在盯著他的行蹤”
荀趣微笑道“故意這么說的,弟子好久沒有聽到師父教誨了么。”
老人忍俊不禁,前不久,荀趣還只是南薰坊那邊,一個鴻臚寺暫領京城寺廟修葺事務的從九品小官,序班,貨真價實坐冷板凳的芝麻官。
擱在大驪京城,都不叫官。
如今荀趣已經轉任兵部武庫司,升官了,不過此次升遷,倒也不算毫無征兆,早在鴻臚寺擔任序班的時候,荀趣就能夠兼管著京寺務司及提點所官務,再加上那位落魄山陳山主進京期間,都是荀趣跟著,所以只是往上提一級臺階,變成正九品,沒有任何波瀾。
所以荀趣的傳道人,老人在菖蒲河那邊與弟子喝酒的時候,才會打趣一句,陳山主還是不仗義,都不曉得跟吏部打聲招呼,怎么都該連跳三級的,否則都對不起隱官大人的官威。玩笑歸玩笑,在這位職掌禮部祠祭清吏司多年的老郎中看來,荀趣這個年輕人,是注定要在朝廷諸部、衙署之間不斷流轉的,以鴻臚寺作為起步,未來每個位置都坐不長久,長則年短則一兩年。
當然官位會越來越高。
這就涉及到了一個荀趣至今都不清楚的內幕,其實是國師崔瀺早就安排好的一幅“升官圖”。
荀趣的直覺沒有錯,喜歡親自過目諸多“小事”的崔國師,不但知道他,而且一直盯著他。
荀趣曾經有一句無心之語,說自己是個“留不住錢的窮鬼”,一語中的。
他是神靈轉世。
所以大驪朝廷,會一直“送窮鬼”。所以二甲進士出身的荀趣,才會鴻臚寺這個出了名的清水衙門待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