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伯這輩子最喜歡喝酒,但是每次都喝得很慢。老人公認有桌上飲酒三板斧,呲溜瞇眼打哆嗦。
歇龍臺本是張元伯的道場,程荃他們一來,老仙人就主動搬家了。
別看如今是個糟老頭模樣,年輕那會兒,也曾蓄大髯,游戲紅塵,酒量之好,更是堪稱雄壯。
山上君虞儔,與頭別一根翠竹發簪的謝春條是道侶,漢子矮小精悍,婦人卻是身材壯碩,站在一起,實在難說般配。
吳霜降的嫡女吳諱,道號“燈燭”。
但是歲除宮的二把手,守歲人白落,今天沒有露面。
這個青年容貌的歲除宮私箓道官,被吳霜降昵稱為“小白”,一看就是那種從不發火、很好說話的人。
亭內沒有外人,這會兒虞儔跟道侶正在卿卿我我,漢子伸手摸向謝春條的大腿,掌心輕輕摩挲,這彈性,那些骨瘦如柴的所謂美人,能有年輕人懂個屁。
謝春條一拳砸在自家漢子的手背上,疼得虞儔抬起手,使勁晃蕩胳膊。
這男人就跟色鬼投胎似的,晚上也折騰白天也折騰,沒完沒了,這會兒宮主和客人馬上就要到山頂了,還敢這么不正經。
兩位劍修,一老一小,在吳霜降現身山巔之前御劍而至。
程荃早在御劍途中,就遠遠瞧見了涼亭內的調情,走上涼亭臺階,笑呵呵道“若是解了發髻,豈不是小子握韁繩騎乘大馬。”
虞儔先是眼睛一亮,繼而臊眉耷眼道“不敢,沒嘗試過,不曉得其中滋味如何。”
最喜歡說葷話的謝春條,還怕這個婦人拋了一記媚眼給程荃,“可惜只是嘴上功夫了得,就是不曉得劍術的高低長短。”
程荃哈哈笑道“有了嘴上功夫,難道還不夠”
婦人笑道“你這種老光棍除了耍嘴皮子,估計連臨陣擦槍的機會都沒用過吧”
程荃身邊那個稚童模樣的劍修,沒好氣道“你們倆這么聊,惡心不惡心”
原本有些醋意的虞儔唉了一聲,他竟然還不樂意了,“納蘭燒葦,覺得惡心,耳朵長在你自個身上,有本事你別就聽啊。”
納蘭燒葦忍不住罵了一句娘,“你們倆真是絕配。”
本來還要跟婦人拌嘴幾句的程荃,看到山巔遠處的身影,便將到了嘴邊的葷話咽回肚子。
在家鄉那邊,論吵架,程虔就沒怎么輸過,只服一個人,曾經在城頭并肩作戰的隱官陳平安。
其實也是不太服氣的,因為陳平安吵架喜歡用浩然各種方言,程荃完全聽不懂啊,還怎么吵。
曾經在倒懸山鸛雀客棧當伙計的吳諱,當時“少女”化名年窗花,她忍不住問道“程荃,陳平安罵人本事真有那么神”
印象中,陳平安兩次路過倒懸山,都是下榻自家鸛雀客棧,那位背劍少年,瞧著溫文有禮,很淳樸啊。
程荃點頭道“厲害,很厲害,我跟某個廢物加在一起,都吵不過隱官大人。要是不信,你問納蘭老劍仙,他也領教過。”
納蘭燒葦點頭道“是很厲害,先是開了間酒鋪,再去避暑行宮,說話就愈發陰陽怪氣了,一字一飛劍,可以戳人心窩子。”
吳諱說道“那就是你們劍氣長城的風氣有問題了,我記得陳平安第一次到倒懸山的時候,彬彬有禮,規矩得很,別說吵架了,跟人紅臉都不會。”
估計陳隱官若是在場,就要給她豎起大拇指了,再由衷贊嘆一句,年姑娘真是慧眼如炬。
謝春條掩嘴笑道“確實是個正經人,除了皮膚黑了點,瞧著瘦而已,身子骨結實著呢。記得某次在那客棧走廊狹路相逢,我走路不穩,一個崴腳,摔向少年郎,你們猜怎么著,好家伙,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憐香惜玉,先忍住下意識就要出拳的沖動,再側過身躲避,眼睜睜看著我摔在地上,最后才問一句,你沒事吧”
虞儔夸贊道“咱們隱官大人,真是個正人君子”
嘴上這么說,漢子實則心中腹誹,遇到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豐腴美人,這都不揩油,是眼瞎還是昏頭啊,你陳平安是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