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鳶是一州刺史,趙繇是一部侍郎,都是當大官的。
陳平安就拉著兩位師侄一敘。
只說一事,大驪朝廷接下來會專門設立一個官職,負責處理某些“小事”。
拔出蘿卜帶出泥,再把坑給填平了。
比如山下某郡縣官場出現了一場貪瀆案,或是山上某座仙府門派出現了違例犯禁之舉,一經發現,朝廷就開始一路深挖下去,有一個算一個,牽扯到上柱國姓氏也好,地仙甚至是上五境修士也好,上不封頂,皇后余勉所在余氏,太后南簪所在家族,或是神誥宗,云林姜氏,只要在這“一條線”上的,全部需要去大驪刑部這個機構衙署內自證清白。在朝廷內部,一一錄檔,大驪官場邸報下發到刺史、諸州將軍一層,形成定例,如果需要,可以再低一層至各州郡守和與之同品秩官員、各路山水神靈手里。
吳鳶沉吟不語,趙繇笑問道“就算一窩端了,過錯大小怎么算總不能都一棍子打死吧”
陳平安說道“你是刑部侍郎,你來具體定罪和追責,所有細節都由你擬定。我只負責幫你和刑部收尾。”
“在這期間,所有的官官相護,視為平常事的人情往來,都該是你牽頭這個衙署的重中之重,要抓要盯的,就是這些人和事。”
“能夠進入這個衙署的官員,年紀要輕,品秩要低,這就叫位卑權重。與此同時,你再秘密設置一個不對外公開的內部機構,專門盯著這撥年輕官員的言行舉止,官場交集,可以給他們一次犯錯的機會,你甚至可以是故意為之,再對他們作小懲大誡,到了那一刻,你再明白無誤告訴他們,這件錯事,暫時只在你這邊歸檔,刑部和吏部所有官吏,就連尚書都無法查閱。”
“所以那些小事的挑選就有些講究了,切入口可以是中層官員,我建議又分兩種,一種是仕途順遂卻是因為擅長鉆營而發家的青壯派,沒什么功過相抵了,一種是剛剛告老還鄉卻賺了偌大一份家當的,沒有什么既往不咎。案子當然是你們刑部牽頭和主導的,但是查案的一開始,你們可以主動跟地方官府聯系,要的就是有人幫忙通風報信,求的就是習以為常的同氣連枝。故而那些刑部秘密供奉,接下來有的忙了。”
趙繇點頭道“可以。”
吳鳶無奈道“那就由我來開這個口,免得趙侍郎和刑部有那嫌手中權柄不夠大的嫌疑。”
一山有一山的道氣,一座衙門也有一座衙門的清濁官氣。
趙繇問道“還有事嗎”
陳平安說道“跟你們有關系卻關系不大,朝廷近期會對山上山下重新編訂魚鱗冊,會納入最新一次的京察大計,京城和陪都戶部聯手大驪國境內的三岳山君和大瀆兩位公侯。再就是吏部官員和各級城隍廟,定期前往大驪京城議事,在不違背城隍本職、不至于讓各位城隍爺逾越冥府規矩的前提下,與兩京吏部互通有無,陽間有舊賬就查舊賬,老黃歷一直往前翻,若是歷史實在久遠,比如過去了一兩百年,那就不必牽連某些身世清白的后世子孫了,但是有些在世時所謂的清官名流,家鄉那邊就別想著繼續立著牌坊、地方縣志上的鄉賢顯宦篇可能就要褒貶互換改一個說法了。當然如果這些現今依舊顯赫的豪族門第家風不改,那你們刑部就又有事請可做了。”
吳鳶問道“為何不干脆張榜告示,直接下放到縣衙一層,讓市井和鄉野老百姓都知道這些”
陳平安默然。
趙繇朝吳鳶搖搖頭。
陳平安站起身,笑道“那就各忙各的。”
李寶瓶要返回大隋山崖書院,她要整理一下讀書心得,裴錢說要跟著寶瓶姐姐一起去。
李槐打算去一趟蠻荒天下,因為嫩道人在忙碌大瀆開鑿一事,就需要一位新的護道人。畢竟嫩道人是被陳平安“拐騙”去的桐葉洲,陳平安就猶豫讓誰跟著李槐,代替蠻荒桃亭擔任護道人。只是小陌還在青冥天下,姜尚真還需要跟崔東山盯著蓮藕福地,謝狗陳平安就問了一嘴,謝狗倒是無所謂,她只要別隨手做掉一頭蠻荒大妖,就不算違反自己跟白澤老爺的那個約定,謝狗笑嘻嘻詢問一句,山主就不怕我投敵陳平安笑言一句,某些八字都有了一撇的事,又不是愛而不得便一定要反目成仇的。謝狗一聽這個就來勁了,拍胸脯震天響,說這趟走鏢蠻荒,李槐但凡少掉一根頭發,她就提頭來見
陳平安跟李槐說自己那趟遠游,可能會改變路線,從原先的北俱蘆洲、皚皚洲和中土神洲這條游歷軌跡,變成桐葉洲、南婆娑洲和扶搖洲,繞上一大圈最后去往中土神洲,再從北俱蘆洲返回寶瓶洲。而去南婆娑洲之前,會去那新雨龍宗看看,可能就會去劍氣長城舊址,再去蠻荒地脈渡口和那片十萬大山,尤其是十萬大山,一直不曾去過。
于祿和謝謝,這兩位身世坎坷的舊盧氏王朝遺民,去國離鄉多年,好像因為在桐葉洲聯手立國,便終于解開了心結,要一起故國重游了。
舊國如故人,客從南方來,衣上杏花雨。
陳平安在送他們下山的時候,泄露了一樁天機“北俱蘆洲劍道第一人白裳,剛剛躋身飛升境沒多久,他曾經跟正陽山茱萸峰的田婉合謀,一起操控、奪取寶瓶洲千年的劍道氣運。田婉還有個身份,是鄒子的師妹,白裳其實也有,我也是前不久將兩個消息重疊才得出的結論,原來白裳的前身,是我們驪珠洞天福祿街盧氏子弟,更是三山九侯先生的不記名弟子之一,原名盧岳,是劍修,我猜測昔年大驪宋氏的宗主國,也就是你們盧氏王朝,可能都是改名不改姓的盧岳第二世親手創建,因為掌控了某些秘法,讓盧岳能夠生而知之,只是不知為何,最后去了北俱蘆洲,用了白裳這個身份,從此專心練劍,以旁門左道尋求飛升之法。”
三山九侯先生的那撥記名和不記名弟子,是封姨在京城火神廟泄露給陳平安的,而白裳前身是“同鄉”盧岳,則是李希圣在天外親口說的。
謝謝嗤笑道“難怪白老劍仙開宗立派卻不開枝散葉,至今只有徐鉉這么一個嫡傳弟子,看來是擔心師尊怪罪他濫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