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那個青衫劍客是落魄山陳平安,那些練劍的婢女一個個面面相覷,滿臉匪夷所思,俱是不敢置信。
一個仿佛比書上人物還要遙遠的山上劍仙,就這么站在她們眼前最近幾年,她們在私底下,憑借自家小姐的那些山水邸報,對于處州那座與北岳披云山相鄰的落魄山,劍氣長城歷史上最年輕的末代隱官,與摯友劉宗主聯袂問劍正陽山她們都是知道一些的,而她們因為是純粹武夫,又練劍的關系,所以對“陳平安”這個名字,何止是神往已久,換成任何一種其它處境,與之見面,
她們恐怕都會情難自禁,激動萬分,不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個好幾天,就算她們對那位傳說中陳劍仙的愛慕崇敬不夠心誠。
他可是我們寶瓶洲歷史上唯一一位身為武學大宗師的大劍仙
如此一來,她們哪敢繼續造次,一個個神色不定。
陳平安一腳踹中馬巖的膝蓋,后者當場跪地,陳平安再用手中合攏雨傘砸中馬巖的面門,后者砸碎房門,摔入屋內。大致有數了,馬巖和秦箏這對狗男女,確實是在給自己謀求退路,比如想要躋身玉宣國某地的山水神靈,不過更大可能,神、仙有別還是不太牢靠,估計還是希冀著在城隍冥官一道占據一席之地。如此一來,就真正做到了幽明殊途,若是可以在酆都冥府得了個正統身份,落魄山再想要出手,就屬于一種壞了老規矩的僭越之舉。由此可見,京師城隍廟文判官洪鐘毓的高遷泠州,還帶上了陰陽司主官紀小蘋,就是一種官場上的被迫讓路,洪鐘毓和紀小蘋一走,自然而然就會有一
連串的官場變動,歸根結底,是好給這對夫婦騰出位置,顯而易見,馬氏家族內,肯定有高人指點。
不著急,都會讓你們美夢成真的。
陳平安笑道“那幾位奇人異士,還不露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馬月眉掠入屋內,扶起腹部痛如刀子絞動的馬巖,馬月眉嬌生慣養,哪里遭受過這等變故,一下子就梨花帶雨,卻沒有哭出聲。
陳平安斜瞥了眼屋內冷汗如雨下的馬巖,就這么吃不住疼,想要成就神靈金身,只靠楊家藥鋪的那種秘制藥膏,能成事
青衫身形一閃,縮地山河,從庭院憑空消失。
永嘉縣馬氏府邸內,家族供奉,臺面上和幕后的,總計有三位地仙,一元嬰兩金丹,其中兩位隱姓埋名,更換了身份。老元嬰是寶瓶洲南方那個舊白霜王朝境內,某個在戰事中覆滅仙府的老祖師,這位老神仙從頭到尾,都在閉關,眼睜睜看著祖師堂和神主毀于一旦,約莫是還算要點臉,大戰落幕之后,沒有著急恢復山門道統,而是一路輾轉北上,繞過洛京,過大瀆,最終進入玉宣國京城的永嘉縣馬氏,擔任首席供奉。其余兩位金丹地
仙,一位陣師,一頭鬼物,各有弟子隨從,巴掌大小的地盤,窩著這么多的世外高人,也算馬氏家底雄厚了。還有兩位武學宗師,一男一女,男的叫沈刻,那個五境武夫的門房,就是他的親傳弟子,馬月眉則是他的關門弟子,這些鶯鶯燕燕婢女們的劍術,都是他傳授的
。還有一位女子武夫,同樣是金身境,只是相較于沈刻,更為名聲不顯,至于如何進入馬氏家族,一年到頭受窩囊氣,總有她自己的故事。
當然,從杏花巷馬家變成永嘉縣馬氏,這個家族最大的依仗,從來都是馬苦玄。由于門房沒來得及稟報身份,再加上陳平安幾乎是筆直一線走到了庭院,一路上,都沒有誰能夠讓陳平安停步,估計這撥傲視公卿輕王侯的大人物,暫時還不清
楚內幕。一處簡陋書房,有個面容丑陋的中年書生坐在桌旁,一塊蕉葉白大硯臺,金不換的彩色墨錠,攤放在書桌上的一本書,是本專寫狐仙水仙的文人筆記,文士手邊還有一盤京城老字號鋪子的糕點,一邊翻書一邊嚼著軟糯桂花糕,書生剛剛看到一句書上言語,忍不住嘆息一聲,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啊。原來是那句可憐青草生
,一夕生意盡。
享譽朝野的少年神童馬徹,就是這位夫子教出來的得意學生。
中年書生自嘲道“好重的煞氣。樹大招風嗎果然,每個月豐厚俸祿,不是白拿的,神仙錢最燙手。”
不如原封不動將俸祿退還馬氏就這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一個能夠硬闖馬氏的,不管對方是什么身份、何種來歷,好像都不是他一頭金丹鬼物敢說十拿九穩禮送出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