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就是外行才會問的問題。”
陳平安搖搖頭,繼而反問道“聽沒聽說過夜航船知不知道上邊有座條目城”
余時務搖頭道“我一向不愛打聽這些,山上山下事,都很匱乏,了解很少,這算不算是一家不知一家,和尚不知道家跟常年遠游的你自然沒法比,你山主是習慣了出門問路,入鄉問俗”
說到這里,余時務便有些自嘲神色,若論游歷經歷,自己兩千年,風景人物何曾看得少,又記住了多少
陳平安笑道“山大樹高,井深水涼。余道友不用跟我比這個,各有各的長短。”
其實如今陳平安手上就有十二張引渡符,只要在沿海地界祭出一張,就可以幫他登上那艘夜航船。
陳平安說道“只說燈謎一事,其實再簡單不過了,手邊只需有幾十本燈謎集子就成了,照抄再照搬而已,這類書籍價格又不貴,花得了幾兩銀子”
陳平安繼續解釋道“當然,想要讓你所見所聞都合情合理,難度確實不小。所以我早就預備好了大大小小、數百個類別,和隨之延展出來的總計近千萬張紙條,就是好讀書之人喜歡夾在書頁里的那種便簽,來構建和豐富這個虛假的世界,為的就是防止你這種修道之人,進入其中,會覺得一眼假。”
“回到正題,老話說富人過年,窮人過關。所以我就覺得豆腐關這個名字,聽著比較有趣,僅此而已。”
余時務憋了半天,“是繡虎教給你的一門治學心訣”
在那山下的富貴之家,讀書有讀書的法門,寫字有寫字的秘訣,往往都是從不外泄的不傳之秘。
陳平安撇撇嘴,“他可不教這個。根本不屑為之。”
余時務突然問道“我如果逮著一個人不放,面對面,接連問他幾百個問題”
陳平安忍俊不禁,朝余時務伸出大拇指,“那你可就真把我給問住了。”
余時務猶豫片刻,“有朝一日,那個人哪怕被某人打破砂鍋問到底,他的回答,可以做到天衣無縫嗎”
陳平安答非所問,“咱們換個地方瞧瞧”
余時務無奈道“我說了算”
好似游覽一處著名園子的移步換景,兩人落腳處,山中溪澗流水歡快喧鬧,匯入山外一條河中便趨于無聲,有那樵夫和艄公在河上相遇,一個拿出家中自釀的酒水,一個拿出剛剛捕獲的山中野味,高聲說著市井諢語,鄉俗諺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總歸都是靠著老天爺吃飯,樵夫抬頭看了眼驕陽高懸,說好光景,艄公便附和一句,有錢難買五月五日旱,今年收成一定不錯。
花明柳媚的時節,頃刻間烏云密布,一陣大雨便來了又過了,落花滿地,有個家道中落、晚景凄涼的老人,面黃肌瘦,花白胡須,頭上戴一頂破舊氈帽,手拿一只用了好些年的白紙燈籠,將那外出行商的兒子送到門口,僅剩的積蓄都給了那個言之鑿鑿、拍胸脯說是要去做一樁穩賺大買賣的兒子,老人站在原地看著他走,走得望不著背影了,方才轉身回屋。
那個與老人保證過再賭就剁手的年輕男子,直奔城內一處烏煙瘴氣的賭鋪。
一個花甲之年的鹽商巨賈,逢人介紹起自己的小妾,只說一句,這是我家的小偷。挽住老翁胳膊的年輕女子,笑得花枝招展。原來偷與竊同義,竊與妾同音,好像這般,便好過說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