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笑著搖搖頭,神色倍感無奈。
原來在馬苦玄的心相天地內,同時擺了三張香火神案,卻只有一只香爐插香,煙霧裊裊,供奉三人。
除了文海周密,白衣曹慈,還有一位仗劍老者,正是那劍氣長城的老大劍仙,陳清都。
只是相較于前兩者,陳清都相對面容模糊,身形縹緲不定。
馬苦玄的觀想,類似某種玄之又玄的“煉制和鑄造”,能夠立起一尊神臺上泥塑木雕的“無臉”神像。
當然它們的金身高度是有限制的,這當然是與馬苦玄的境界掛鉤,練氣士止于飛升境,武夫至于止境。
不然膽大包天的馬苦玄,既然連文海周密都敢觀想而出,為何不直接搬出三教祖師,供奉在神臺上邊
同樣是封正山水神靈,中土文廟、大驪宋氏王朝和某個寶瓶洲藩屬小國,三者的封正,雖然都是合理合法的正統,但是品秩卻有云泥之別,而陳平安的想象,與某人相關的念頭,就等于是為那尊神像“開臉”,以及負責描金添彩,讓那神像栩栩如生,更加趨于真實。
馬苦玄為陳平安精心預設了三尊等后者去的“神像”。
道法之周密,武學之曹慈,劍術之陳清都。
恰好,這三位,先后都曾出現在劍氣長城。
在一處某位文官正在河畔設桌祈雨、百姓游街燃燒紙龍王的秘境天地內,陳平安單手拄劍,伸手抹掉從耳邊流淌到鬢角的血跡。
一直在挨打,傷勢不輕,所幸還沒有傷到真身魂魄和大道根本。
如果說周密的現世,是個馬苦玄早就給出線索的謎題,那么謎底確是觀想二字。
假設馬苦玄所說是真,并沒有接受周密的登天邀請,那么無論是周密的修為境界,還是曹慈的真實拳法,陳平安當然都要比馬苦玄更接近真相。
也就是說,馬苦玄這種看似作弊的神通,是有天然限制的,不能是他來憑空觀想而出,而得是陳平安來給出想象。
就像一場穩賺不賠的垂釣,被馬苦玄觀想而出的文海周密,手持魚竿,所釣之魚,即是陳平安所思所想的某個“人名”。
只要陳平安咬鉤,想到了某人,就會被馬苦玄趁機提竿,收入魚簍中,變成“真實”。而這個人,就是馬苦玄的魚獲。
也就成了陳平安當下的假想敵。
例如曹慈。
因為陳平安的心念跟思想,就是一條滔滔江河,所有陳平安認識的人物,都是水中的大小游魚。
不對,除了曹慈,還有那個周密
陳平安在這一刻恍然大悟,狗日的馬苦玄,什么時候這么有腦子了那個在城頭現身之初的周密,分明就是對陳平安的暗示。
故而那周密,一開始就是個花架子,嚇唬人的而已,估計當時手段并不高明到哪里去。但是等到馬苦玄在某一刻施展觀想神通之后,陳平安始終提防著那個面對面的周密,其實才算被陳平安賦予真實含義,故而直到那一刻,周密才算真正意義上從贗品周密變成了次一等真跡。就像一個名存實亡之人,便終于活了過來。
某種意義上,這是陳平安的自討苦吃。因為心中怕什么,就會當真來什么。
馬苦玄不動聲色就狠狠坑了陳平安一次,就像一場山水神祇的封正典禮,馬苦玄負責“名與”,著了道的陳平安負責實與,最終便出現了一場正統的封神。
俗子入廟敬神需要燒香,一般多是點燃三炷香。
想必馬苦玄的請神降真之道,也是差不多的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