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東山收回手,抖了抖袖子,再雙手籠袖,淡然道“崔瀺說了給你指明一條道路,可沒有誆你,事實上,不在將來,就在當時。在那一刻起,你就在崔瀺幫你鋪就的道路上了,從那一刻起,直到此刻,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財路與心路相契。故而他同時又確實是在誆你,是故意用禮圣嚇唬你的,諸子百家,畢竟不同于一般修士,合道躋身十四境,過心關,哪有那么容易的。上次文廟議事,禮圣故意抬升整個商家地位,偏偏不給你一人讓道,何嘗不是在考驗你,繡虎讓你死心,你若是還心存一絲僥幸,那么禮圣就讓你再死心一次。范先生,你信不信,等你走出這條巷子,就是十四境了”
范先生若有所思,將信將疑。
崔東山伸出手。
范先生面露疑惑。
“聽我一席話,不給幾個錢”
崔東山怒道“咱仨喝酒吃肉,不結賬,傳出去,鬧笑話”
范先生笑著掏出一錠銀子,交給白衣少年。
崔東山轉身走向館子,范先生獨自走在巷中。
快步進了館子,崔東山拿出幾粒碎銀子放在桌上,給裴錢使了個眼色。
裴錢問道“干
嘛”
崔東山以心聲說道“我怕被打,趕緊跑路。”
月色如水,漫過人間。
流霞洲西北方的一個偏隅之地,云彩國不大,京城更小。
云彩國是一個大王朝的藩屬國,按例每年都要給宗主國供奉貢品,不過歷來都是上供的少,宗主國給的多,因為誰都知道云彩國是真的窮,物產貧瘠,心意到了就行,還要貼補貼補。故而云彩國的使節車隊,是出了名的來時空,走時滿。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京城衙門多如牛毛,據說數量比宗主國還要夸張。
約莫真如書上所說,百靈呵護小朝廷的緣故,百來年間,可謂時歲豐稔,政通人和,從無兵燹,一直都是風調雨順的大好光景。
京城有座柳蔭湖,楊柳長堤,一年到頭游人如織,水邊各色樓船畫舫雁次相綴,笙歌燕舞,晝夜不息。沿湖一圈,尚書府邸,閣老門第,中貴別院,世家甲族扎堆比鄰,豪紳巨賈夸耀財力,各家庭院與私人園林,鱗集于此,故而每日里車馬喧鬧,騶從嘈雜,尤其是早朝和晚歸時分,更是一派人聲,道路擁堵,擾嚷不已。婦人們爭芳斗艷,不耐寂寞,時常宮樣靚妝坐轎走馬,穿柳過之,鶯聲燕語,人比花嬌。
在這頭等繁華之地,偏有個戶部當差的年輕窮官員,雖說薪俸微薄,可到底是有官身的,不比那些一肚子墨水換不來幾文錢的窮措大,就在這邊租了棟宅子,還
養了個五大三粗的貼身婢女,她常年腰懸一方行囊硯。這雙主仆,之所以能夠撿著這個大漏,只因為是棟鬧過鬼的兇宅。總之就是主人官不大,婢女無姿色,都不顯眼。
婢女叫嚴瓜,年輕官員叫邵本初。
主人在這個偏隅小國,當了個芝麻大的戶部官員,主事,聽著好聽而已,其實官帽子很小,所幸是在捐納房,就是賣官的,所以有油水。不過真身留在宅子里邊,經常入睡,就是字面意思的“白日做夢”,大晚上反而喜歡挑燈夜讀通宵達旦,什么雜書都看,夜貓子么。
一副陽神身外身,就去戶部衙門每天按時點卯,做事情極為認真,處理繁雜公務是一把好手,經驗老道得不像話,可惜朝中沒人當靠山。至于陰神出竅,則負責修行一事,潤澤真身的神意魂魄,故而一天十二個時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時時刻刻都在修行,事半功倍。
在京城重地,天子身邊,山上修士若是以陰神遠游,而且還是官員身份,在那衙署進出,忙碌公務,還是有幾分山水忌諱。
她這位從壁畫城來到流霞洲的掛硯神女,說是在宅子里邊護道,其實每天根本就沒什么事情可做,甚至主人讓她可以多逛逛京城,只不過她出門幾次,就沒了興致,看過幾場燈會,那位國師連個金丹都不是。對于山上修士而言,別說一處京城,整個云彩國都是個小地方,天地
靈氣一般,山水氣數一般,國勢國運也平平,邊境接壤的幾個鄰國,也都承平已久,就像幾個和和氣氣的街坊鄰居,各耍各的,故而百余年間,大體上相安無事。
所以連那位國師的境界,也不過是龍門境。修行本事不大,那座道觀,倒是瞧著蠻氣派。
她唯一的興趣,就是每隔半年,會跟隨主人去往流霞洲天幕,捕捉雷電,煉化雷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