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仙所想,是一段極小的舊事。
幾個垂髫小道童,夜間偷偷跑出道觀,他們早就相中了一位師伯的菜園子,聚在一起偷啃黃瓜、再煨山芋,期間碰到個面生的青年道官。大眼瞪小眼,雙方都很尷尬的樣子,孩子里邊有個機靈鬼,覺得想要不被捉賊,就一起做賊嘛,邀請那位看年齡、師兄模樣的道士,一起吃個宵夜,填填肚子。
夜幕里,火光映照,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神,好像在說一句吃人家的嘴軟,師兄就別跟師父、觀主他們告狀了啊,板子可不好吃!
那處道觀,是翠微宮的下院,位于次峰后山僻靜處,香火好不到哪里去,也差不到哪里去。
尹仙當時與下院道觀內的兩位親傳弟子,就遠遠看著那一幕,皆不敢打攪各自師尊、祖師。
道士與火堆,宛如兩團火。
毛錐卻是想到了一頁老黃歷。
高孤的一位師兄,一位師弟,都是劍修,分別是翠微宮和大木觀開山立派的首任祖師。
三千年前,浩然天下有陸沉有意為“天厭”破題而引發的斬龍一役,青冥天下也有一場自家劫數,涉及到了那頭偽十五化外天魔的道化一州,余斗領銜仗劍降魔。那場白玉京高品道官悉數出動的戰役,道士如青鶴環列立天,圍困一州,雖然最終鎮壓了化外天魔,可還是導致“一洲陸沉”。而高孤的兩位同門,就在那場戰役中隕落,連同高孤在內,他們這撥最被華陽宮寄予厚望的俊彥,都是白玉京不曾宣調,便愿意主動前往,替蒼生衛道。
后世根本無法想象,道士高孤,生平最崇敬之人,曾經正是余斗。
“陸沉”一役,只因為是白玉京余掌教住持大局,高孤便毅然決然冒死前往。
地肺山的道路上,一座正在做功課的道觀外,一行人在山路上藤架旁停步休歇,飲茶聽道情。
潁川郡一個偏遠小縣,有座香火剛剛有所起色的小道觀,被稱呼為常伯的老人,與一個性情活潑名為陳叢的少年,暮色里掃地。
一古州塌陷成為大湖之地,一次次逃竄隱匿、一次次被陸沉發現蹤跡的化外天魔,不得不在此現身,它使勁抖了抖袖子,試圖將那些“藕斷絲連”的金色道韻紛紛拋散,咬牙切齒道:“白玉京真是造孽,可憐吾州陸沉為水國。陸沉你欺人太甚,那就別怪我掀翻天地了。”
頭戴蓮花冠的道士,一尊法相真是當之無愧的頂天立地,微笑道:“貧道不答應,你便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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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不同姓氏的村子,四面環山,彎彎繞繞的黃泥路,跟著溪澗一起往外走。年復一年,地上的雞鳴犬吠,裊裊上天的炊煙。
劉饗說要去村塾那邊看看,寧吉說自己有學堂的鑰匙,趙樹下便說到了吃飯的點,讓寧吉領著兩位先生去學塾那邊逛,他剛好先去下廚,回頭寧吉再帶他們過去。趙樹下不忘與兩位先生致歉一句,待客不周。劉饗見鄭居中沒有拒絕的意思,便笑著答應下來,說叨擾了。
看著那位年輕武夫的高瘦背影,劉饗說道:“會變通。”
鄭居中說道:“眼睛里見過事,世界就要亮堂些。”
劉饗有感而發,道:“陸沉說得對,儒家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肯仔細談人心。”
鄭居中不置一詞。劉饗最大的問題,就是喜歡盯著儒家的缺點不放。整座青冥天下,都被道祖自然而然壓勝,辛苦就只能去閏月峰當個純粹武夫。蠻荒晷刻,更不必說。
劉饗笑問道:“的確,吃飽飯的人不能回過頭來嫌棄桌上沒有珍饈。想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