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鄭大風剝了大半茶葉蛋,就停下手,將其擱放在桌上,指了指,笑道:“蛋黃,蛋白,蛋殼。”
周乎如墜云霧。
鄭大風見他不開竅,便解釋道:“三者各有邊界,各自成就世界。”
周乎嗤笑不已,裝神弄鬼,故作玄虛?
鄭大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宅子門口那邊正在朝自己擠眉弄眼的年輕道士,繼續說道:“語言只是幫助我們理解這個世界的工具,跟村野莊稼漢子手中的鋤頭,岸上纖夫拖拽著的纖繩,它們在本質上沒什么兩樣。對話,求學,修道,都缺不了言語。但是語言并不能完全解釋清楚天地的所有‘道’,所描繪的,也并非是天地的全貌。”
“所以就需要靠想象力去彌補了。”
“畢竟很多時候,文字反成障礙。所以就有了說即不中,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有了心有靈犀一點通,言下有別悟。不可名狀的景象,難以言說的境地,令人詞窮的意味,電光火石之間迸發的靈感……道祖最知道,不也說了句強名為道?道祖尚且如此,你們能奈何?”
“土黃天青白。語言是大地,想象是天穹。就共同構成了我們眼中和心中的所謂天地。”
“語言。想象。而最后一層蛋殼,便是十四境與十五境的那道藩籬。”
聽到這里,周乎又一次對鄭大風刮目相看,“人不可貌相。”
鄭大風笑容牽強。
宅子門口那邊,林飛經聽了也就只是聽了。
仙尉卻是有些新鮮體會,時而皺眉時而開顏。
掌律長命跟朱斂一起拾級而下,鄭大風轉頭調侃道:“緊不緊張?”
長命微笑道:“還好。”
鄭大風好奇問道:“咱們那位活蹦亂跳的編譜官大人呢?”
長命說道:“說是不小心崴了腳,找狗皮膏藥去了。”
鄭大風大笑不已,朝朱斂招手,道:“老廚子,怎么不陪客?”
朱斂笑瞇瞇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尿不到一個壺里去。我又不是窯姐兒,他們也不給嫖資。”
鄭大風笑罵道:“粗鄙!”
劉饗微笑道:“斯文在茲。”
夜航船上,靈犀城內的街道上,誰的心情都不輕松,還是劉羨陽插科打諢,才讓氣氛不至于太過凝重。
臉頰紅彤彤的貂帽少女雙手叉腰,理直氣壯道:“算命的說了,我有大婦相!”
大手大腳掙錢,扣扣搜搜花錢,財運亨通。相夫教子,持家有道!
私底下到了掌律長命那邊,謝狗特別狗腿,尤其諂媚。
見了面,一口一個靈椿姐姐,不如咱倆挑個好時辰義結金蘭吧?
劉羨陽忍不住好奇詢問謝狗,跟長命掌律攀了關系,有用么?謝狗斬釘截鐵回答一句,真管用!
謝狗在山中很是忙碌,人生極有盼頭,首先要跟小陌結為道侶,擺完酒,就趕緊洞房花燭夜。其次成為十四境純粹劍修,再歸攏那些道法為一,熔鑄一爐,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成為強十四。還要當大官,把霽色峰祖師堂的座位往前邊挪一挪,掙大錢……
西邊大山,北邊路上,一撥嬌氣的外鄉富家少爺、豪門千金,雇傭挑夫,乘坐鋪有棉褥的滑竿,晃晃悠悠,他們從州城那邊入山,打算去落魄山那邊“假裝路過”。只是山水間驀然起了濃重大霧,不見丈外的景象,眾人贊嘆不已,只覺得仙氣縹緲,宛如幻境,不愧是陳劍仙的成道之地,果然神異!
人間各地,大好山河,活潑潑的,億兆生靈,天公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