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趙端瑾可以故作不知,鴻臚寺卿晏永豐這一年多時間里,卻被糾纏得一個腦袋兩個大,前任長孫茂先是拍拍屁股去通政司了,如今更是轉任吏部尚書,好嘛,今天小朝會散了,大小九卿們一起返回千步廊那邊,長孫茂主動走到晏永豐身邊,尚書大人還要笑呵呵提醒一句,晏鴻臚,諸國印璽一事,不要拖延啊,歸還,還是不還,總得有個章程啊,事情又不大,總不能專門廷議一場吧。
晏永豐身材矮小精悍,本就肌膚微黑,一聽這個臉色就更黑了。
一想到自己鴻臚寺里邊那些小王八蛋,一個個的,還在替長孫茂老爺子升任天官高興不已,總覺得咱們鴻臚寺算是老尚書的半個娘家啊,以后不說如何偏分,在規矩之內稍微照顧幾分總歸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晏永豐就想要把這些兔崽子喊到跟前罵個狗血淋頭。
開了門,宋和覺得格外神清氣爽。
謝狗嘖了一聲,“好重的龍氣,都快要顯化成精了吧。”
小陌點點頭。在他視野中,一間架子上邊放滿各色印璽的屋子,條條絲線冉冉漂浮,纖細的,如一棵棵風中禾苗,氣運粗壯的,如田間條條小蛇昂首直起身。一國一堆印璽,相互間,如同惡了關系、充滿敵意的街坊鄰居,小陌在細聽之下,屋內呲呲作響,似蛇吐信,此起彼伏。
舊朱熒、白霜這樣的龐然王朝,由于斷了國祚,龍氣粗壯卻不高,如大蛇蜷縮,低伏盤踞,顯得萎靡不振。也有一些小國顯現出來的氣運,各自呈現出小蛟幼螭狀,細弱卻高。
陳平安開門,卻是最后一個跨過門檻,等到他進了這間屋子,那些象征國之氣數的龍運便都瞬間縮回了印璽,暫時隱匿起來,好像家家戶戶閉門不出。
謝狗見此景象,自樂呵,笑得不行。
自家山主就像做慣了魚肉鄉里行徑的土豪劣紳下鄉,欺男霸女勾當的紈绔子弟,上了街。
陳平安雙手籠袖,刻意斂了氣息。但是那些蛇、蛟氣運依舊不肯冒頭了。
它們這些神異存在,對宋和這位名正言順占據一洲的大驪皇帝,天然親近,卻又敬畏。
但是對于繼任崔瀺、擔任大驪國師的陳平安,卻是充滿了敵意,以及巨大的恐懼。
此外再加上陳平安曾經與真龍王朱“結契”的緣故,它們的畏懼便又多了一層。
哪怕寶瓶洲是浩然九洲版圖最小的一個,依舊號稱百國之洲。
各國璽印,總數千余方。有些大王朝,印璽不過五六,也有些小國,多達三十。
要給體面人更大的體面。
于是陳平安開口說道:“陛下,我們大驪現在有三種選擇,第一種,在南邊立國的,即刻銷毀所有已經無用的舊印璽,歸還那類屬于復國的印璽。此舉最為仁義道德。”
一部分印璽氣運如獲大赦,雀躍不已,如舊朱熒、白霜這樣的則幽幽黯然。
“第二種,將它們全部煉化了,悉數融入大驪龍運當中,用以壯大自身。此舉大驪獲利最大。”
當陳平安此言一出,整間屋子都開始如水沸騰起來,同仇敵愾,它們離開玉璽,瘋狂搖動。
小陌微微皺眉,神識一掃,霎時間如潑冷水一般,那些各國氣運便再次退回印璽。
宋和笑道:“敢問陳先生第三種選擇是?”
陳平安說道:“還是大煉,卻與第二種不同,幫助它們既與前朝國祚作個徹底的切割,與此同時,大火煉真金一般,看看有無機會,讓它們聚攏在一起,成就一副精誠粹然的"氣運人身",暗中擔任大驪宋氏的護道人。”
“但是如此一來,大驪王朝就要善待它,必須對它以禮相待,這是大道虧盈的規矩使然,倒不是說要格外優待南邊那些坐龍椅的人物,大驪王朝更無需縱容他們,而是大驪要給予更多的善意給寶瓶洲南部山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