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講一講自家文圣一脈的學問,與亞圣一脈的異同。
手稿的主人,開篇講什么的內容編撰好了,但是以括號圈起來,顯然他還在猶豫這么開場白,合不合適,故而暫時并未作定論。
身為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開篇竟然不是說自己的文脈,不是自己的先生文圣,而是與亞圣有關,更竟然不是貶低之言語。
他要詢問那些在春山書院治學的儒生們一個問題。
“假若撇開可以修行的煉氣士不談,你們覺得最驕傲的讀書人,他們是如何看待富貴功名的,醇儒的心境,理該如何?”
“一介書生,當以一身所學橫行天下,帝王昏庸,我即帝王師,帝王英明,我便是帝王友!”
“我的先生,學問當然極高極高,唯獨在‘年少立志’這件事上,就比亞圣遜色多了。”
“先生在場,我也會這么說的。反正他不在場。”
在這之后,便是手稿的正文了。
期間有許多內容之外的批注旁白,何時該停頓,該怎么詢問學子,以及假設他們會詢問什么,自己該如何作答。
手稿的最后一句話。沒有加以括號,顯然是沒有任何猶豫心情的。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吾善養浩然氣,天下不能蕩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借此圣賢語,與諸君共勉。”
此刻中土文廟這邊,既有看老秀才的,也有看亞圣的。
他們都清楚了,
手稿的主人,他是想要試試看,至少是嘗試一下,他要文圣一脈關門弟子的身份,去縫補昔年那場三四之爭結束過后、就再沒有緩和過來“兩家”裂痕,那是中土文廟、乃至于整個儒家道統內部的巨大割裂。
陳平安愿意作那個跨出第一步的人。
禮記學宮司業茅小冬默然。
就算給小師弟什么君子頭銜,陳平安也不會要的。
這何止是他一個人的想法,事實上,就連酈老夫子都看得很清楚了,甚至就連大雍王朝的開國皇帝,百花福地的護花者崔檢等等,他們都心知肚明。
所以先前在臺階上,酈老夫子才會抽著旱煙,看似與老秀才說了句“客氣話”。
因為“文廟副教主”的說法,其實是一個用意頗深的提法,只要你那關門弟子在中土文廟的位置足夠高,那他就不止是你們文圣一脈的讀書人而已了。他就反而可以更加自由,宛如一座廣袤高原之上,再起高峰,終究依舊在那片學問道統的大地之上,但是已經不需要你老秀才去替他遮風擋雨了,因為他自身就是一座大岳!
跟隨花主齊芳一起來到大驪京城花神廟的崔檢,同樣有過一番看似玩笑的話語。
“我若是文廟真正管事的,非要讓陳隱官同時進入文廟和武廟。”
之后到了火神廟,在封姨那邊,崔檢還是一樣的說法。
崔檢除了這趟游歷,出乎為百花福地護道的私心考慮,何嘗不是一種一種拐彎抹角的旁敲側擊,算是對陳平安善意提醒的私心?
只要你陳平安進了武廟,哪怕跟文廟、與你先生都保持適當距離,那么就可以大大方方,既保持文圣一脈的道統身份,同時也再不至于過于束手束腳了,誰跟你好好聊,你就與之進道理。誰不跟你好好講道理,喜歡以所謂的大義來壓你,那你陳平安就換個身份,用武廟陪祀圣人的身份,跟對方講一講符合身份的道理!
崔檢開創的中土神洲大雍王朝,雖然如今沒有躋身十大王朝之列,卻也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一流強國,可以稱之為候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