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集薪問道:“焠掌道友,那頭鬼物是什么根腳?挨了那么一劍,都能不死透?”
李拔答道:“洛王,我只是聽朋友說過,中土神洲有一頭道力極高的飛升境鬼物,單字道號‘蜆’,行蹤極為隱蔽,只是長久游蕩在大綬王朝境內,很奇怪,文廟也不約束她,她也不打攪陰間,不過知曉她存在的山巔修士,始終寥寥無幾。”
宋集薪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寥寥無幾,她真不是滿大街都曉得的存在?你是山巔修士嗎?”
李拔無所謂洛王的冷嘲熱諷,繼續說道:“我那朋友,早年游覽中土,期間偶然路過大綬王朝,他還是憑借一件傍身的遠古功德重寶,才能夠察覺到這頭女鬼的細微氣息,就想要……積攢一份斬鬼而來的陰德,多次挑釁,鬼物終于現身,雙方斗法一番,完全不敵,我那朋友慘敗,連那件仙兵品秩的功德重寶都毀了,只好認輸,本以為肉身連同魂魄都會淪為對方的大道資糧,但是對方竟然也就隨意放過他了,甚至將那些破碎的重寶殘片都任由他取回,只是警告他這輩子再不要踏足大綬國土半步。”
宋集薪笑道:“焠掌道友,你那位踢到鐵板、腿都瘸了的朋友,就是你們金甲洲的老飛升,完顏老景完顏老神仙吧?”
李拔點點頭,“洛王,完顏老景當然是金甲洲的罪人,但他待我確是不薄,當年我既不會助他,一起投靠蠻荒,如今要我如何罵他恨他,我卻也做不出。”
宋集薪說道:“李拔,你倒是個實誠人。”
溪蠻密語道:“洛王,這個‘蜆’,定然極其厲害,感覺就像……我當初第一次見著王府君差不多,怕得好沒道理。”
宋集薪問道:“玉道人,宮艷,你們見著‘蜆’,有沒有這種感覺?”
玉道人搖頭,今天這場風波,即便是在他這位老字號仙人看來,也能算是云詭波譎、險象環生了,黃幔愈發堅定了不來大驪王朝趟渾水的決心。
當年去海上釣個魚、搶個釣位而已,就被張條霞打了頓,此次不過是陪著府君王朱來這邊見一下藩王宋睦,就親眼見證了那位年輕國師的暴虐手段,連殺數人不說,還要斬草除根,讓等于死了一遭的殷績等人的魂魄,與那頭鬼物一并乖乖留在寶瓶洲境內?
黃幔百思不得其解,陳平安這家伙,真是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真是個讀過圣賢書的讀書人?先前中土文廟鴛鴦渚那邊,也發生過類似風波,當時浩然山上修士和各大王朝,就覺得他們大致有數了,相較于文脈身份,落魄山的年輕山主,好像更看重末代隱官的身份?現在黃幔很想告訴他們,不,你們心里還是不夠有數。
陳平安這個狠人,是了是了,玉道人終于想明白了一個最重要的關節……陳平安絕對是極為看重文脈道統的,但恰恰因為如此,你們若是覺得有機可乘,是陳平安的軟肋所在,就敢主動招惹他,陳平安肯定不會心慈手軟,而且次數多了,文廟那邊就會越來越尷尬,他們可能這些年來,一直想要用“某種最為合適的方式”招徠他,結果你們一個個的,將這位年輕人拼了命往文廟之外拽是吧?
宮艷說道:“完全不會啊。”
李拔說道:“完顏老景有過猜測,‘蜆’既是鬼物,而且她極有可能還是一種類似大道顯化而生的悠久存在。”
宋集薪問道:“她是十四境候補,還是已經十四境?”
李拔搖頭說道:“無法確定。”
宋集薪陷入沉思。
宮艷手持紈扇揮了揮,將那些刺鼻的血腥氣驅散。
侍女崔佶的無頭尸體躺在血泊中,腦袋好像去了老鶯湖,先前殷邈不就丟了顆雪花錢在湖里,腦袋約莫是找錢去了。
大綬朝的學士蔡玉繕更是當場化作一團稀碎的血肉,本該是徹底魂飛魄散卻被死死拘押在老鶯湖園子里邊的下場,好像方才被那“蜆”瞬間收攏起來一并帶走了。果然是一手匪夷所思的好神通,這都能將稀爛魂魄修補起來,在陳國師的眼皮子底下逃遁。若是一頭十四境鬼物,寶瓶洲如何留得住她呢?
宮艷瞥了眼地面,皇子殷邈的尸體不見了,但是皇帝殷績那具尸體還留在原地,是她帶不走更多的肉身了,必須二選一?
還是由于皇帝的尸體距離陳國師太近了,生怕功虧一簣,連累她都要被截留在大驪京城地界,被陳平安占盡了天時地利?
宮艷心有余悸,山上兇險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