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話,殷邈呆若木雞。連蜆都殺不得大驪國師,他好像連恨都不敢恨皇帝殷績。
殷績喟嘆不已,這一下子是真對陳平安由衷佩服起來了,“我當然也怕一些意外,比如被文廟發現蛛絲馬跡。也怕殷績這個窩囊廢不濟事,就留了一點后手,來個梅開二度的鳩占鵲巢,‘殷邈’依舊是不自知的。”
陳平安說道:“神魂一道,我雖然不是什么行家里手,但是對付你們,屬于大材小用。”
也許此說,蕭形她們幾個蠻荒妖族,會有不同意的意見?
陳平安斜眼殷績:“你又如何確定自己依舊是殷績呢?”
殷績淡然道:“陳平安,你就不用這種拙劣手段唬我了。不是修道之人也有好處,沒有什么道心可亂。”
陳平安說道:“殷績,你清不清楚大綬王朝真正關押著什么?”
殷績笑道:“這什么話,蜆是十四境鬼物,還需要懷疑?中土文廟都不管她……”
陳平安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蜆是在驪珠洞天破碎之際,才開始與你接觸的?”
殷績默不作聲。
陳平安說道:“蔡玉繕是扶龍一脈的,還敢一頭扎進大綬王朝,真是不知死活。”
殷績困惑的:“此話何解?”
陳平安問道:“可曾仔細翻閱大綬秘檔,在書上見過‘天殛’一詞嗎?”
殷績搖搖頭,“只是聽說過某些山巔修士,會招惹‘天厭’。好像要比閉關破境之時引來的天劫更為可怕。”
陳平安說道:“三千年前斬龍一役的溯源,就源于一場再難更改的天厭累積。只是一句道語‘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蜆就道心震怒,只因為她憎恨一切對蛟龍給予善意和希望的存在,寫下這句話的主人,白玉京陸掌教就是其一,曾經以艾草為龍女灼額的封姨自然也是。”
“驪珠洞天破碎墜地,泥瓶巷王朱現世。大綬朝徘徊不去的蜆,她自然而然就跟著入世了。”
“我之前還是有些疑惑,為何對浩然心懷怨懟的王朱,她竟然能夠拗著性子,不通過水路逃往蠻荒。看來是她也依稀察覺到‘蜆’對自己的那份‘惡意’。”
“蜆,就是三千年前那場‘天殛’的道顯。”
當年乘坐渡船經過蛟龍溝,年幼時被迫與王朱結契的陳平安,故而陳平安不管是大道親水也好,還是與蛟龍有一樁大緣法,本不該有那場幾乎必死的災厄才對,是蜆?尤其是等到遠游少年說出了“陸沉敕令”,蜆顯然只會更加憤怒?不過陳平安也說了一句“殺陳平安者陸沉”,就是轉機?生死一線,師兄左右趕赴蛟龍溝,御劍速度的些許快慢,都是少年的或生或死啊。
之后就是陳平安在劍氣長城擔任隱官,主動與王朱解契,但是重返浩然,也在東海水府擋在了陳清流和王朱之間。
無形之中,依舊承擔起王朱,或者準確說來是天下蛟龍之屬的共同護道人?
殷績嘆了口氣,“沒有顯赫的前身,可以得到自由。但是也容易變成孤苦無依的一葉扁舟,如浮萍沉淪于歷史長河。”
完全不聽陳平安他們在講些什么的殷邈,他突然興奮不已,狂笑道:“勝負形勢扭轉了,地支一脈終究是敵不過蜆,任你囂張片刻,得意一時,如何打殺一位十四境?陳平安,你們輸了,徹底輸了……”
原來是他們這邊就像開啟了一場模糊的鏡花水月,能夠大致分辨出蜆與“周海鏡”那邊的戰場態勢。
殷邈貌若癲狂,伸手指向那一襲青衫,“快快與我們賠罪,跪地磕幾個頭,說不定我們還會不跟你計較太多,只是大驪朝廷與大綬主動割地賠款,必然是題中之義,你休想去文廟那邊搬弄是非,試圖含糊過關……哈哈,陳平安啊陳平安,你也有今天,要怪就怪你那發跡之地,叫什么落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