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物沒好氣道:“劉老兒如今瞧見殷夫人,說話舌頭不打結了?”
劉繞點頭道:“別說說話利索,如今正眼看她,我何等坦然,目光如炬,她反而覺得難為情。”
鬼物將信將疑,“退朝之后,偷偷喝了兩斤馬尿?”
劉繞嗤笑道:“你若不信,直接去問陳隱官,他可以幫忙作證。”
一世清廉,建立不世之功,卸甲辭官之后,門可羅雀,死后無清客,室無媵婢,積無帑藏,清清白白。
鬼物冷笑道:“怕媳婦的男人,總會偏袒同道中人。我信他,不就等于信了你的鬼話?”
劉繞說道:“怕媳婦,總好過你我打了一輩子光棍。”
山巔,玉霄宮。
韓老夫子雙手負后站在帷幕重重的殿內,看著那尊彩繪神像,說道:“果然是你。”
一尊金身步出神像,殷霓皺眉道:“韓副教主,此話怎講?”
韓老夫子淡然說道:“出來說話。”
殷霓羞惱不已,你們一個個的,文廟副教主,大驪國師,劍氣長城的劍仙,書院正人君子,還有那個姓鄭的,尤其是腦子有病的白衣少年……有完沒完?!
就在此時,殷霓伸手捂住額頭,下一刻,如有一物駕馭她的雙手,從前額頭皮處扯開,硬生生撕掉了一層描金法身,“走出”一位血肉模糊的無皮女子,雙腳飄落在地,她便重塑了五官、生出了白皙肌膚,是一位容貌猶勝殷霓的女子,美中不足的,是她臉上如有層層疊疊的細微金鱗,使得她一下子便從美艷轉為神異,非人。
就如鄭大風所說,昨夜任何一尊山水神靈見到陳平安,都會生起強烈的愛憎之心,但是殷霓卻絕無半點波瀾。
此刻她瞥了眼山腳的皇宮,冷笑道:“若非他身上沾染了眾多的水族氣息,我定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京城之內百萬生靈,與我大道息息相關,反正我活皆活,我死皆死。惹惱了我,別說他陳平安,就要劫上加劫,你這個當文廟副教主的,也一樣要吃掛落,害得一座王朝京城淪為鬼蜮,你們兩個讀書人,都是罪魁禍首……”
她一邊仇視著韓老夫子,一邊分心與那站在皇宮丹陛臺階底部的鄭旦說道:“替我婉拒鄭先生的好意邀請,就說我并無去蠻荒的打算。就算被中土文廟看穿了,我倒要看看,能奈我何……”
在她言語之時,大殿門檻那邊,有個挎劍的大髯漢子跨過。
她定睛一瞧,便脫口而出,直接報出那人名號,“劉叉!”
麻衣草鞋的大髯豪俠,皺眉道:“韓夫子,殺是隨便殺,問題是殺了她之前,這座京城怎么辦?”
一山震動。
一襲青衫縮地來到山頂的武道漣漪使然,陳平安說道:“先有話好好說,確定沒得商量了再決定要不要撕破臉皮。”
她厲色道:“我偏與你們一句話都沒得商量,又如何?!”
陳平安抬腳,卻沒有跨過門檻,而是站在了門檻上邊,這一下子,就讓她道身凝滯,倍感沉重了。
她驚愕道:“你為何曉得這門失傳已久的斬首青山之術?”
就在此時,又有一位不速之客,降臨此地,也是抬起一腳,笑瞇瞇道:“當真沒得商量?小心我把頭都給你踢掉。”
她見到陳平安還好,其實就是色厲內荏,而且也不愿與他真正結下死仇,但是等到她見到此人,便是殺心驟起暴跳如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