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時節,黃蒙蒙的道路上邊,依稀可見來了一撥朝酒鋪行來的道人,高高低低的身影,朦朧的輪廓,總之俱是人形。鋪子喝酒納涼、不花錢看那白膩胸脯的客人們雖然不明就里,仍是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東西,再無猶豫,或掐道訣,或施遁法,瞬間作鳥獸散了。
道路上,一個扎羊角辮的矮小身影好像就要往前沖,卻被人抓住她的羊角辮,但是沖勁太大,就跟橫躺在空中差不多,是一幅瞧著很滑稽的畫面。
等到他們走近了,果然,是她!
還有新王座之一,南綬臣北隱官之一的綬臣!他們怎么湊一塊去了?
最可怕的,是扎羊角辮、黑袍小姑娘身邊,在這支隊伍處于居中位置的男子。
她笑容僵硬,故意裝傻,顫聲道:“客官們喝酒來的?只是酒水粗劣,怕你們喝不習慣。”
那位為首的中年男子落座,神色溫和,微笑道:“順路找的你,再等幾個人,也喝酒。”
美艷婦人與那“白癡弟弟”對視一眼,俱是無奈至極。
蕭愻一腳踩在長凳上,氣鼓鼓道:“杵那兒作甚,趕緊倒酒啊。”
流白知道鄭先生要“順便”收攏蠻荒天干修士,誰都別想跑。
綬臣微笑道:“談得攏,我家主人就不給酒水錢了,談不攏,我會結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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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黃縣城。
師姐蘇店已經出門遠游了,也沒說什么時候返鄉,也許明天,也許明年,說不準的。
所以鋪子就只剩下石靈山一個守著這間生意日漸冷清的鋪子,鋪子地契是楊家的,楊家是小鎮的大族,他師父雖然也姓楊,被稱呼為楊老頭,卻跟楊氏家族沒什么關系,只是類似東家跟長工吧。先前鋪子還有個姓楊的伙計,據說在州城那邊發跡,闊綽起來了,就瞧不上在鋪子這邊當伙計、每月幾兩銀子的入賬,正好,石靈山也不愿見到那副實在面目可憎的嘴臉。
鋪子即將打烊的光景天色,來了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
石靈山敷衍一句,隨口問道:“怎么來了?”
照理說,又是當山主又是當國師的,事務繁重,就算散步,也是散步到披云山神君府,不該來這么個豆腐塊大小的鋪子。記得第一次見面,年輕人說話比較沖,問對方“你有病啊?”
如今石靈山到底是不敢這么耿直了。
陳平安說道:“只是來這邊看看,不買藥也不看病。”
石靈山悻悻然。
一起進了鋪子,陳平安用旱煙桿挑起簾子,直接去到了藥鋪后院,那條長板凳已經被仙尉和鄭大風搬去了落魄山。
石靈山跟著這位大驪國師一起進了后院,防賊不至于,總是一份待客的禮數。
這位也曾去過外邊世道的青年武夫有些傷感,“聽師父說,每個修道之人和每一份人心,都是一只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