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巫卻是好像完全能夠聽見她們的心聲,他也毫不掩藏自家神通,徑直開口說道:“好主意,好主意,我不配當你的師父,本就該是天地為師,你與我問拳便是,你能學走多什么是多少,全是你的本事,我也非傳道,只是與后世武夫,顯露萬年之前的武學景象而已……”
謝狗樂呵得不行,勸說道:“裴錢,答應了便是,你再推脫,估計這位前輩就要跪在地上求你學拳了。”
不曾想那位古巫,誠心誠意說道:“跪地無妨的,只要你肯學拳,我認你當師父都可以。”
我求的,是古代武學的后繼有人,出現一位心思純粹的集大成者。不至于讓武道空山萬年。
我跪的,是若干年之后這位已然登頂的女子武夫,是如她所說,不分古今的巍巍然武道之巔。
武道本就是神道正統之一,就要高過所有的人間術法!
謝狗揉了揉貂帽,有些感慨,萬年之前,我們學道人、求道者之心何其澄澈啊,一眼見底。
仿佛在萬年之后,除了小陌,碧霄洞主,除了姜赦他們,今朝又見一位久別的“道上故友”。
但是裴錢眼神堅持己見,堅定道:“我只學自家拳。”
裴錢的拳法,全部出自竹樓。
謝狗倒是不覺意外。畢竟是山主的開山大弟子,畢竟是姜赦和五言這雙道侶的女兒嘛。
青丘舊主輕輕搖頭,不以為然。她不懂武學,只覺得這個年輕姑娘,未免太矯情了些。
一份天大的造化機緣,分明送到了嘴邊,偏不下筷,與那出身優渥、喜好清談的達官顯貴何異,過于矯揉做作哩。
古巫卻是歡天喜地,只見他輕輕跺腳,搖頭晃腦,手舞足蹈,在雨后的廊道里邊,他踩著古老韻律的節拍,好像圍繞著一團無形的篝火,神色陶然,自顧自哼唱著古老的言語,似誦讀如歌謠,大概是在為那位年紀輕輕的女子武夫祈福吧。
謝狗背靠著廊柱,聽著熟悉的音律,輕輕拽下貂帽,遮了少女略顯稚嫩的眉眼。
不是這樣的心,萬年之前,他們如何會有那場登天之役呢。
那是一場誰都不覺得自己能贏的登高和赴死啊。
郭竹酒天生性格活潑,見那古巫載歌載舞的模樣,她不覺絲毫荒誕可笑,反而學他抬起手臂,擰轉手腕。
竹素雙臂環胸,憑欄而立,閉目養神,面帶笑意。這位待在蠻荒歲月遠遠多于故鄉的女子劍仙,大概是想起了年少時的家鄉。既然是女子,又豈會沒有懵懵懂懂的少女情思呢。
容魚好像能夠感受那種古老的蠻荒的真誠的快樂,她也情不自禁抬起雙掌,輕輕和著節拍。
其實誰都沒有與青丘舊主說任何言語,但是這一刻,青丘舊主卻自己覺得自己可能錯了。
自己果真從未“知道”?不知不覺的,青丘舊主笑看著他們的融融恰恰,自己淚流滿面。
一位身量雄偉的老道人,走在京城,一步一步,走在人間的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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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叉回了黃湖山茅屋,將那把長劍重新掛在墻壁上,出了屋子,看那晾曬衣物的竹竿,被兩條三十四斤重的大青魚拽出一條夸張的下墜弧度,劉叉聽說湖內真正的大物,都是百斤往上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