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青衫背后一堵還在不斷緩緩爬升的高墻,略顯突兀。
兩個同齡人,二月二,五月五。
曹慈飄落在水面上,腳尖輕輕往回一抹,陳平安身后那堵層層疊加的高聳水墻,就被扯碎,轟然倒塌。
大概是因為雙方實在是太熟悉了,沒有任何客套寒暄的言語。
他們心有靈犀,只是眼神交匯,便達成共識,身形破開“鏡面”墜入海中者輸。如何?說定!
各自前沖,相撞而去,雙方一身浩蕩拳意俱是凝練至極,故而并未出現劈波斬浪的聲勢,就像在海面之上,拉伸出一條青光和一道白虹,面對面,硬碰硬。
兩條筆直長線撞擊在一起,第一拳,陳平安就用上了神人擂鼓式,人身體內疊拳至七十二。
曹慈不躲不避,直接一手掌心抵住陳平安的左手拳,霎時間整只雪白袖子紋路如海波,一條胳膊節節筋骨顫鳴,氣血急劇翻涌,駕馭一口純粹真氣與陳平安滲入掌心、手腕的磅礴拳罡作對壘狀,將其“黏住”,如兩支主力大軍戰況焦灼。
也不用那白骨道人的花俏神通,曹慈只是以渾厚無匹的拳罡,強行逼退陳平安的洶涌拳意,導致潮水倒灌,各自遭受三十六拳神人擂鼓式。以兩人為圓心,海波蕩漾,一圈圈擴散出去,若有道人作鳥瞰,此刻海上真有壁畫花紋之美感。
曹慈同時一手按住陳平安的面門,使勁一推,將陳平安摔出去數百丈外,背后貼水面十數次,如一片青石打出一長串水漂。
一掌輕拍海面,身形翻轉,瀟灑站定,陳平安后背傳來一陣陣灼燒感。
果然,還是跟曹慈問拳,最能純粹。
曹慈抖了抖手腕,虎口處肌肉撕裂,滲出鮮血。
陳平安伸手按住肩頭,晃了晃胳膊,有些不解,這家伙怎么做到的?
竟然能夠將一口純粹真氣分兵二路?他娘的這不是作弊是什么?!
曹慈微笑道:“是京城外邊看拳,新悟出來的拳招,暫名‘弓弦’,一口純粹真氣互為首尾。”
也就是說曹慈并非違背武道常理,真正分出了兩條純粹真氣,只不過首尾各執一端,可以“同時”遞出兩拳,這“同時”二字,大概至少得是止境武夫才能理解真正的分量。
陳平安搖搖頭,對那拳招的名字頗不以為然,“還是叫‘蛾眉’更文雅一些。”
曹慈點頭道:“確實。”
言語之際,一抹青色畫弧而至,宛如在海面上拉伸出了一條弓弦,也如美人蛾眉。
為人間武道新創拳招,是曹慈的拿手好戲,只是沒奈何對上了個偷拳一道的祖師水準人物。
曹慈稍微側身,陳平安欺身而近,有樣學樣,雙拳遞出,砸向曹慈兩邊的太陽穴,也無所謂身前是否門戶大開,會不會被曹慈借機遞拳,打得就是你曹慈的腦袋。
與陳平安客氣什么,曹慈雙指并攏作戟指狀,閃電伸出,快若飛劍,戳中陳平安心口處。
正如那江湖演義小說里邊常寫的“點穴”無異,只是曹慈這戟指,既會捅開對方的心臟,也會截斷純粹武夫的真氣流轉,等到這一口真氣潰散,人身天地之內就是洪水決堤的景象,與那所有靈氣相沖,對付某些耍流氓、能夠修道武學兼修的人物,極為得當,等于挨了兩下。
先后躋身十一境的兩位“同年”武夫,第二拳,就直接是以死換死的路數。
皆是不躲不閃,各憑體魄說話,陳平安轉拳為掌,于是曹慈兩邊太陽穴被重重一拍,眼前一花。
陳平安則被雙指戳中心口,但是卻沒有被當場打穿心臟,而是擰轉身形再后退,故而不是筆直倒滑出去,而是腳步變幻,在海面上畫出了一個個圓,青花朵朵,圓圓相續,雙方拉開距離,一襲青衫站定之時,無論是神態還是拳意,明顯要好過結結實實挨了兩巴掌的曹慈。
陳平安抬起手掌,以手背撣了撣青衫,再抬手,咧嘴笑,指了指曹慈的耳朵。
曹慈當然知道自己兩邊耳竅鮮血流淌的慘淡光景。
換成一般的止境武夫,挨了這兩下,也就倒地不起了,連同勝負和生死都已經分出。
曹慈神色自若,只是輕輕晃了晃腦袋,不過好像這一刻動了真怒,曹慈瞇起眼,還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