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東山笑道:“這可是我先生從清源郡仙游縣帶回的茶葉,十分珍惜,價值連城,我平時都不舍得喝,田婉姐姐嘗嘗看,好喝不用給錢,不好喝就給錢。喝過了茶,我們再聊正事。”
田婉冷笑道:“就不怕我讓人去那仙游縣順藤摸瓜。”
崔東山無奈道:“聰明人不說傻子話,田婉姐姐這就很沒有誠意了。”
田婉的聰明,在于她從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這也是她能夠在寶瓶洲大隱于正陽山的立身之本。
這位鄒子的師妹,可以讓很多聰明人都覺得她只有一些小聰明。
正陽山宗主竹皇,玉璞境老祖師夏遠翠,陶家老祖陶煙波,宗門掌律晏礎。這些個名動一洲的老劍仙,就都覺得田婉這個婆娘,在正陽山祖師堂的那把座椅,其實可有可無。
姜尚真沒有去那邊喝茶,只是獨自站在觀景臺欄桿那邊,遙遙看著水邊稚童的嬉戲打鬧,有撥孩子圍成一圈,以一種俗稱羞姑娘的花草拔河,有個小臉蛋紅撲撲的姑娘贏了同齡人,咧嘴一笑,好像有顆蛀牙,姜尚真笑瞇起眼,趴在欄桿上,眼神溫柔,輕聲道:“今朝斗草贏,笑從雙臉生。”
崔東山伸出一只手,示意那田婉別不識趣,“敬茶不喝,難道田婉姐姐鐵了心要喝罰酒?”
田婉只得硬著頭皮喝下那杯茶水,片刻之后,她瞬間臉色慘白,哪怕她早有準備,施展了一門封山秘法,聚攏靈氣在幾處本命竅穴,做好了舍去一身皮囊不要的最壞打算,但是體內那些殘留在經脈間的些許靈氣,不過絲絲縷縷,原本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只是當這些靈氣結冰一般,便有錐心之疼,最終那些結冰靈氣,如一排排浮木大舟,一一聚攏,在人身小天地內的“江河”之上,橫沖直撞,讓田婉微皺眉頭。
姜尚真轉過頭,笑道:“舊時天氣舊時衣,白鷺窺魚凝不知。”
崔東山大罵道:“拽什么文,你當田婉姐姐聽得懂嗎?!”
下一刻,田婉花容失色,猛然抬頭,死死盯住這個白衣少年,“你真不怕我與你玉石俱焚?!”
原來那些“浮舟渡船”最前端,有眼前白衣少年的一粒心神所化身形,如艄公正在撐蒿而行,頭戴青箬笠,身披綠蓑衣,在那兒高歌一篇漁舟唱晚詩詞。
崔東山翻了個白眼。
田婉心湖間,那艄公不知從哪里取出一只綠竹魚竿,拋竿而出,提竿而起,竟是直接將這個“心念”拉出心湖。
田婉一時間有那剮心之痛,忍不住捂住心口。
那少年艄公伸手攥住那條“游魚”,凝神一看,嘖嘖搖頭,“果然是嚇唬人。”
崔東山將那心念碾碎,隨手丟回水中,繼續駕馭腳下越聚越多的巨木浮舟,遠游而去。
好個白鷺窺魚凝不知。
崔東山說道:“那我們開始談正事?”
田婉正要說話。
心湖中那艄公又一次拋竿提竿,伸手攥住一條游魚,哈哈大笑道:“‘師兄在,就好了’?田婉姐姐不厚道啊。”
田婉只得急急運轉一門“心齋”道門神通,心湖之中,洶洶河水,千里冰凍,原本倏忽遠游的那排浮舟隨之凝固靜止。
那少年艄公雙手合掌,一個魚躍跳下,直不隆冬地腦袋砸在地上,輕喝一聲,頭腳翻轉,雙手攤開,雙腳落地之時,冰面上彩色漣漪陣陣漾開,蹲下身,手指輕敲幾下,然后整個人滑步橫移,去別處屈指敲擊幾下,就這么東敲西敲,好像在尋找適合垂釣處,好錘開窟窿拋竿釣大魚。
崔東山這一粒心神,轉過頭,笑了笑,總算來了。
遠處出現一架金箔貼花的轎子,有點類似民間所謂的萬工轎,極盡豪奢精巧。
無人抬轎,花轎自行飄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