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這份人情,最后得有一半算在郁泮水頭上,所以就攛掇著皇帝陛下來了。
結果臨了,皇帝袁胄不但白送了一條跨洲渡船,玄密王朝好像還要搭上一筆風鳶的修繕費用。
以至于郁泮水都登船離開了鸚鵡洲,還是覺得有些
賒賬?那你小子倒是好歹說清楚什么時候還錢啊。我們不問,你也就不說了?天底下有你這么欠錢的?
最后還有臉說句“卻之不恭,受之有過”?
郁泮水握著手把件,使勁蹭著自己那張年老愈有味的臉龐,心想當年做客家中的小姑娘,裴錢瞧著就挺憨厚老實啊,規規矩矩一丫頭,多懂禮數一孩子,如果不是老秀才臭不要臉,從中作梗,那件老值錢了的咫尺物,差點就沒送出去,打了個旋兒,就要成功返回囊中。
不貪錢的裴錢,怎么攤上這么個財迷師父?
袁胄環顧四周,沒來由說了句:“郁爺爺,原來外邊天地,黃顏色的物件這么少啊。”
在家,宮里邊,不一樣。自打他記事起,一想到那邊,少年皇帝腦海里就全是黃顏色的物件,高高的屋脊,一眼望不到邊,都是黃燦燦的。身上穿的衣服,屁股坐的墊子,桌上用的碗碟,在兩邊高墻中間搖搖晃晃的轎子,無一不是黃色。好像天底下就只有這么一種顏色。
其它顏色,比如宮內有座藏,就是黑色的,里邊放了很多少年一輩子都不去碰、外人卻一輩子都瞧不見的珍貴書籍。
至于那些將相公卿身上的顏色,就跟幾條兜圈圈的溪澗流水差不多,每天在他家里來來去去,周而復始,經常會有老人說著孩子氣的話,年輕人說著高深莫測的言語,然后他就坐在那張椅子上,不懂裝懂,遇到了不知所措的大事,就看一眼郁胖子。
對于這個玄密王朝的太上皇,許多白發蒼蒼的老文官,在郁胖子不在身邊的時候,都曾或多或少拿言語暗示過少年,袁胄其實聽得懂,是懂了裝不懂。有些老人是真心為他好,有一些,則是想著郁泮水離開了朝堂,那么許多官場位置就要跟著往前挪一步。可是袁胄都沒理會,至多偶爾配合著老人們,咬牙切齒一番,或是微微紅眼。其實很麻煩的,他最后還提醒身邊司禮監幾個宦官,回頭與郁爺爺言語時,別忘了自己那幾個逢場作戲的小動作。
鬧什么呢,對他有什么好處?郁泮水又不會當皇帝,玄密王朝也注定缺不了郁家這個主心骨,既然如此,他一個屁大孩子,就別瞎折騰了。
宮中那棵活了七八百年的老杏樹,據說還是前朝的前朝,一位開國皇帝親手栽種的,一到秋天,樹下就會鋪滿金黃落葉,年年落葉,還不是年年又有綠葉?
根深蒂固的中土郁氏,可是四季常青不落葉的。
郁泮水難得有些和藹神色,摸了摸少年的腦袋,輕聲道:“當家做主,都會辛苦。”
少年腦袋一歪,埋怨道:“皇帝腦袋,也敢亂摸。”
郁泮水哈哈大笑,拍了拍少年臉龐,“這趟陪你出遠門,郁爺爺心情不錯,所以將來皇后是誰,你以后自己挑選,是不是姓郁,不打緊。”
袁胄跺腳道:“聽說郁狷夫和郁清卿,這兩個最好看的郁姐姐都心有所屬了,輪到我能挑誰啊,啊!?”
郁泮水笑瞇瞇道:“清卿那丫頭屬意林君璧,我是知道的,至于狷夫嘛,聽說跟隱官大人,在劍氣長城那邊問拳兩場,嘿嘿,陛下懂不懂?”
袁胄以拳擊掌,由衷贊嘆道:“狷夫姐姐,哦不對,是嫂子,也不對,是小嫂子好眼光啊。”
郁泮水一巴掌打得小崽子暈頭轉向。
泮水縣城那邊。
一位滿身寒酸氣的年輕書生,找到了一位正在養傷的飛升境大修士。
青宮太保荊蒿,哪怕在左右那邊受傷不輕,依舊沒有離開,像是在等文廟那邊給個公道。
那個與左右攔路又逃跑再道歉的,是事后第一個跑回宅子當門神的修士。
只是個玉璞境,為一位飛升境大修士看家護院,不丟人。
其余的山上幫閑,多是鳥獸散了,美其名曰不敢耽誤荊老祖的休養生息。
只不過這位玉璞境修士眼前一花,就倒地不起。暈厥之前,只依稀看到了一襲青衫,與自己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