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羨陽抬起一只手掌,感慨道:“你說咱們家鄉那么點地方,怎么就有那么多的神人怪異。”
劉羨陽收掌握拳,自嘲道:“小時候,總覺得外邊天大地大,一定要走出去看看,不曾想出了遠門,再回家鄉,才發現巴掌大小的家鄉,其實很陌生,好像一直就沒認識過。”
陳平安笑道:“故鄉嘛,忘了誰說過,就是個瘦骨嶙峋的老人,長大之后,你記不住他,他記不住你。”
劉羨陽說道:“你除了曹沫和陳好人,難道還有個化名,叫‘忘了誰’?”
陳平安大笑起來。
劉羨陽聽著陳平安的笑聲,也笑了笑,年少時身邊這個悶葫蘆,其實不太喜歡說話,更不怎么笑,不過也從不耷拉著臉就是了,好像所有的開心和傷心,都小心余著,開心的時候可以不那么開心,傷心的時候也就不那么傷心,就像一座屋子,正堂,兩側屋子,住著三個陳平安,開心的時候,正堂那個陳平安,就去敲門不開心的陳平安,不開心的時候,就去開心那邊串門。
這么一個少年,其實挺可憐的。
所以那些年里,劉羨陽就喜歡帶著陳平安四處逛蕩,后來身邊再多出個小鼻涕蟲,三個人一起走遍家鄉。
高高的少年,瘦竹竿的黑炭少年,時不時擤鼻涕的跟屁蟲,各自穿著草鞋,走在鄉野路上,一起憧憬著未來。
敲門聲輕輕響起。
是那倪月蓉拎著酒,登門賠罪來了。
陳平安沒理睬,門外那邊的倪月蓉再次敲門,站了片刻,見依舊無人開門,她便默默離去,省下一壺仙家酒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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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一線峰半山腰的府邸內,天君祁真和嫡傳高劍符相對而坐,正在對弈。
這座懸掛“長鋏”匾額的宅子,歷來正陽山慶典,都是為身份最尊貴的客人準備。
高劍符笑道:“風雪廟和真武山,都沒任何一人過來道賀,師父小心下次被他們笑話。”
頭戴一頂魚尾冠的祁天君,捻起一枚棋子,搖頭道:“神誥宗畢竟不如他們閑云野鶴。”
寶瓶洲的神誥宗,北俱蘆洲謝實的天君府,桐葉洲那邊曾經的桐葉宗如今的玉圭宗,都是一洲山河的仙家領袖。
高劍符問道:“竹皇是不是也破鏡了?”
祁真點頭道:“剛剛破境沒多久,不然不會被你一個元嬰看出端倪。當然,竹皇心思細密,未嘗沒有故意泄露此事給明眼人看的意思,到底還是不太愿意全部風頭,都給袁真頁搶了去。”
高劍符心聲問道:“宋長鏡與師父都是參加議事了的,以大驪宋氏跟正陽山的關系,照理說不該隱瞞陳平安的那幾個身份,反正就一封密信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為何看上去一線峰這邊,好像還是被蒙在鼓里。”
祁真輕輕落子在棋盤,說道:“宋長鏡與大驪太后的關系,十分微妙,這一點,就像大驪京城與陪都的關系。簡單說來,宋長鏡是在幫著大驪朝廷與那個婦人借機撇清關系,憑此告訴陳平安這位落魄山的年輕隱官,一些個山上恩怨,就在山上解決,不要連帶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