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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學徒漸漸換了衣衫,靴子,身份,歲數……
可是唯一沒有褪去的,是那雙心中的草鞋。
陳平安打算稍后專程去與趙端明問個事,京城有哪些特別地道的小飯館子,好帶著寧姚走街串巷,隨便逛逛。
記起了些往事。
“我這胡子要是刮了,你們倆磕磣貨加一起,都不如我英俊。”
“你個哈兒,火鍋很辣?你手邊不是有酒水嗎,可以解辣的,你什么眼神,我會蒙你嗎……哈哈,真是個瓜皮,還真信。”
“喝慢點,酒又跑不出碗的。”
陳平安雙手籠袖,身體前傾,輕輕晃動肩頭,看著安安靜靜卻也不不顯如何冷清的街道。
如果撇開家常飯不談,陳平安突然發現其實自己這輩子,吃過的豐盛宴席,大魚大肉那種,屈指可數,第一頓,是當年與小寶瓶他們遠游求學,在黃庭國老侍郎家里,吃了頓讓陳平安至今都有小小心結的山野清供,之后是藕花福地的南苑國京城,與皇帝一大家子吃了頓酒宴,然后就是在書簡湖池水城,陳平安難得花錢擺下酒席,當時是請石毫國皇子韓靖靈和大將軍之子黃鶴吃飯喝酒。
寧姚問道:“什么時候開始不穿草鞋的?到了劍氣長城?”
陳平安搖頭笑道:“真要說第一次的話,是到了大隋京城,當時我特地買了一身行頭,還換了靴子,結果穿在腳上,很別扭,差點都不知道走路了,而且最后我也沒去書院,偷偷跑了,溜之大吉。那會兒主要還是擔心小寶瓶、李槐他們,跟我站在一起,會被人看不起。后來才知道是我想多了,其實不該臨陣脫逃的。”
然后陳平安自顧自笑了起來,“其實五歲之前,我也不穿草鞋的啊。你還記不記得泥瓶巷宅子里邊,我在墻角,藏了個陶罐?”
寧姚點點頭,“記得,你藏銅錢和碎瓷片的那個。”
那個陶罐,除了取出了碎瓷片,好像后來就一直被陳平安放在祖宅那邊,就連寧姚都不知道里邊還有什么……“家底”。
而陳平安每次遠游返鄉,都會雷打不動地在泥瓶巷過夜一宿,獨自一人,等著天亮。
年少時的陳平安,不希望任何人可憐自己,而且由衷覺得自己過得還好。
陳平安笑瞇瞇道:“其實我小時候,并沒有把所有東西都賤賣了還錢,是有留了兩樣東西的。”
他的家鄉是有個習俗的,不管有錢沒錢,家家戶戶都是如此,不然就不算一個家了。
寧姚轉過身,好奇問道:“什么?”
陳平安笑容燦爛,抬起雙手,豎在身前,手心距離很短,輕聲道:“一雙我小時候穿的鞋子,就這么點大,哈,很小很小,對吧。”
然后陳平安又比劃了幾下,“還有件小衣服,攤開來,得有這么大。”
她猛然轉過頭,不去看那個滿臉笑容的男人。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寧姚,以后我們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陳寧,好不好?要說隨你姓,當然也是無所謂的,可我總覺得‘寧陳’不如‘陳寧’好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