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集薪笑道:“這是擺出了公事公辦的架勢?”
宋續無奈道:“侄兒見過皇叔。”
宋集薪說道:“只要我脫了身上這件藩王袍子,就只是槐黃縣的一個老百姓,游歷京城,你們不用緊張。”
宋續搖搖頭,仍然堅持己見,“皇叔,此舉依舊行不通的。”
宋集薪轉頭望向那個上柱國余氏出身的小姑娘,微笑道:“自己找酒喝去,能夠找到多少,都算你的。”
早年在藩邸,宋集薪與這撥地支一脈十人,不算陌生。既不拉攏,也不疏遠,點到為止。
余瑜以拳擊掌,滿臉雀躍,宋續這個皇叔,真是一等一的厚道人,可惜如今還沒有娶妻生子,不知道以后會便宜了哪個女子。
既然得了藩王旨令,她這就翻箱倒柜去。
宋集薪轉頭對一位藩邸隨軍修士說道:“吩咐下去,渡船暫時懸停于此,不著急趕路。”
修士點點頭,默然離去。
宋集薪趴在欄桿上,宋續畢恭畢敬站在一旁。
一個藩王,一位皇子,一起俯瞰渡船下方的宋氏山河。
宋集薪隨口問道:“這次見面,你好像又成熟了些,是想通了?”
宋續點點頭。
宋集薪也沒多說此事,哪怕是一家之內,只要人多了,一家之主同樣是看待子女,就會有大大小小的偏心。
什么叫偏心,就是同樣一場雨,落在自己田地的雨水都要比人少。
有些旁人的安慰,哪怕是出于好心,類似沒事的,會好起來的。就像聽者必須獨自喝飽一大壺苦水,說者給摻了點糖水在嘴里。之后只會教人覺得更苦。
如今朝野上下,當今陛下的文治武功,視為大驪宋氏諸帝之最。
宋集薪笑道:“自己想通了就好,給你帶來了份禮物,是兩方硯臺,都是仿的,據說是從舊朱熒皇室流散出來的,值不了幾個神仙錢。”
那兩方古硯,仿三十六洞天硯,仿七十二福地硯,都以紫檀嵌玉匣盛,配錦繡硯囊,作抄手式,隸書銘文,各自硯背有石眼三十六枚和七十二,制成眼柱。就像宋集薪所說的,不算值錢,就是討個好兆頭好寓意,既然宋續決意要安心修行,當個山上神仙,宋集薪這個當皇叔的,送給自家侄子此物,就很合適,如果宋續沒有想通,也可以當做一個善意的提醒。
宋集薪隨口問道:“已經跟陳平安碰過面,打過交道了?”
宋續苦笑道:“吃盡苦頭。打不過,也算計不過。”
宋集薪這個長輩當得有點不厚道,非但沒有安慰侄子,反而有點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輕拍欄桿,瞇眼笑道:“不意外。”
宋續好奇問道:“皇叔跟那位陳先生,多年鄰居,好像關系比較……復雜?”
宋集薪點頭道:“一言難盡。沒成為什么交心的朋友,所幸也沒成為仇家。提醒一句,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就別去招惹陳平安了。一般人窮得吃不飽,給口飯吃就知足,陳平安不太一樣,每次臨淵羨魚,就會立即退而結網,得之以魚,不如學之以漁。他學東西,不如劉羨陽快,但是更穩,因為學得慢,大概是覺得來之不易,所以反而更加珍惜,喜新不厭舊。這種人,如果是敵人,其實很可怕的。”
宋續使勁揉了揉臉頰,“確實如此,陳先生出手對敵,手段層出不窮,術法神通駁雜,簡直匪夷所思。”
渡船又有了一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