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么說,可既然是山主的意思,瞧得起自己這把老骨頭,還能如何,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天大的重擔落肩,都推諉不得,就只能是豁出去了。
老神仙之前被崔東山敲打過,脫去了那件扎眼的道袍,既然如今身份有變,升官了,總不能讓各路仙師小覷了自家山頭不是,老神仙就搬出了那件許久沒有穿在身上的壓箱底道袍,沐浴更衣,神清氣爽,愈發仙風道骨了。
仙尉不肯挪窩,說是讓我緩緩。
登上甲板,陳平安站在船頭,與那些來渡口送行的人揮手作別。
陳平安先前問了白玄,愿不愿意跟隨小陌練劍,小陌的大道根腳,修為境界,都與孩子照實說了。
白玄搖頭拒絕了,說跟小陌是不是妖族出身沒關系,反正一萬年都在睡覺,跟劍氣長城無冤無仇的,他就是不想找師父。
有句話,孩子沒說出口。
他有師父。
陳平安當時摸了摸孩子的腦袋,說那就不用勉強了,以后練劍勤勉些,不要只是嘴上說說,不可揮霍練劍天賦,不要讓你師父失望。
還有一對已經記錄在落魄山祖師堂譜牒上邊的師徒,就比較喜慶了。
姚小妍,哈哈哈。白發童子,嘿嘿嘿。
師徒相認,沒什么曲折情節,當時大概就是這么一幅畫面。
跟隨韋文龍在落魄山上打算盤多年的張嘉貞,今后會在渡船上邊歷練,風鳶已經為他單獨開辟了一間賬房。
還是崔東山的意思。
至于既是同鄉又是同齡人的蔣去,在灰蒙山那邊正式落腳清修了,蔣去暫時并無明確師承,他算是落魄山上,唯一一個正兒八經的符箓修士,蔣去會經常飛劍傳信云上城首席供奉,與真人桓云請教符箓學問。此次隱官大人重返家鄉,還交給他一部抄手本符箓秘笈,扉頁之上,以楷書寫了《丹書真跡》,末尾還有個字體更小的“上”字。
張山峰沒有跟隨陳平安一起乘船去往桐葉洲,他打算獨自游歷寶瓶洲,要一路斬妖除魔,總歸不會耽誤參加落魄山的下宗典禮。
陳平安也沒攔著,反正張山峰的師兄,也是落魄山的客卿之一,指玄峰袁靈殿其實一路為師弟暗中護道,先前在清源郡那邊陳平安就知道此事了,還專門找袁靈殿喝了頓酒,聊完之后,才知道這位真君有了破境契機,只等帶張山峰一起回鄉,袁靈殿就會閉關,準備破境躋身仙人。
言談之中,對于自己這次從幾個師兄手中搶來護送一事,袁真君神色頗為自得。
渡船甲板之上,只有兩層樓,四十余間屋子。
甲板之下,卻有三層船艙,用來裝載貨物。
渡船成員,并不復雜,崔東山精心煉制的六十余位符箓傀儡、金甲力士,被分別命名為雨工、金師、挑山工、摸魚兒等,反正陳平安都是第一次聽說,他們會負責渡船的日常修繕、以及渡船航線上的一些秘密地理勘察,聽種秋說這些符箓傀儡加在一起,數量近百,就像那撥類似陰陽家地師的符箓金師,都被崔東山隨手丟到了桐葉洲大地之上的山川之間,四處尋寶。
此外還有兩位精通陣法的地仙鬼物,都是生面孔,估計以后會被下宗納入祖師堂譜牒。
由于這條風鳶渡船是專門走商貿航線的,不掙那些譜牒修士游山玩水的神仙錢,外人一律不得登船,所以兩層樓的閑置屋子,只要沒人住,同樣可以拿來儲存貨物。
陳平安直奔船艙,想要第一時間熟悉風鳶渡船的運轉內幕,尤其要勘驗那幾座陣法樞紐。
種秋走在樓梯最前邊帶路,笑著介紹道:“一條跨洲渡船,有三事是重中之重,御風速度,結實程度,最后就是每次航行的吃錢多寡,也就是消耗靈氣多不多,三者環環相扣,任何一個薄弱環節,可能都會帶來意外以及虧錢。”
崔嵬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道:“種夫子,跨洲渡船的經營門道,隱官大人其實早就無比熟稔了。”
當年在那座被說成是避暑行宮“分舵堂口”的倒懸山春幡齋,劍氣長城的新任隱官,確實沒少跟跨洲渡船的管事打交道。
陳平安笑道:“還是不太一樣的,那會兒更多是賬簿往來,真正涉及到渡船本身的學問,其實我了解甚少,種夫子今天說得越詳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