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這場聚會,三位舊淑儀樓弟子都沒有露面。
陳平安也沒有詢問緣由,反正下宗事務,無論大小,都交給崔東山處置了。
此外還有一條銜接上下宗的風鳶渡船。
有大管事,掌律長命,二管事賈晟,賬房先生張嘉貞,小算盤納蘭玉牒。
風鳶渡船接下來繼續一路南下,途徑大泉王朝的桃葉渡,玉圭宗,直到那座位于桐葉洲最南端的驅山渡。
陳平安沒有乘坐渡船出門遠游,而是帶著小陌,裴錢和曹晴朗,一同御風南下游歷,當然不是什么游山玩水,不然陳平安就不會撇下郭竹酒,還有趙樹下和趙鸞。
陳平安對這撥嫡傳弟子,各有私心與呵護,但是行事卻不可偏心。
只因為曹晴朗是板上釘釘的下任宗主人選,自家下宗是從桐葉洲跨洲南游桐葉洲的過江龍,需要早早與一些桐葉洲地頭蛇混個熟臉,而且之前在周首席的云窟福地,答應過蒲山云草堂的黃衣蕓,將來會帶著弟子裴錢一起登門做客。
除了那份祈雨篇仙訣,還有學自九真仙館的云水身,陳平安在離開下宗之前,都已經傳授給曹晴朗和趙鸞,當然還有柴蕪,這個喜歡每天最少喝半斤燒酒的小姑娘,還是讓小陌代為傳授,陳平安真心教不了她。
動身之前,郭竹酒笑嘻嘻問大師姐,希不希望自己同行遠游。
裴錢說當然愿意。
郭竹酒一揮手,那大師姐就當我一起遠游了。我在家躺著,還能足不出戶,就白走一趟江湖,賺大發了。
裴錢還能如何,只能是無言以對。
下宗祖師堂掛像一事,先前登山途中,崔東山說了他的想法,打算請一位中土神洲的山上好友,幫忙為自家先生繪制畫像。
是一位與吳道玄齊名的丹青圣手,綽號顧瑕丘。而這兩位都被浩然天下敬稱為畫圣,各有千秋,一個工筆寫實,妙絕浩然,一個妙筆生花,寫意傳神。前者與白也,出身同一個王朝,而且年歲相近,吳老先生在入山修道之前,就早早被譽為“不過弱冠之齡,已窮盡丹青之妙”,皇帝甚至專門下令,非有詔不得畫,理由竟然是“擔心流散神氣,驚擾一國靈鬼”。后者畫技之高,尤其是點睛一事,則被白帝城鄭居中說成是“有蒼生以來未有”。
兩人皆擅長仙佛神鬼,故而中土神洲的寺廟道觀,如果能夠邀請某位丹青圣手繪制壁畫,都是天大的榮幸。
早年那幅掛滿天下文廟的文圣畫像,就是出自吳老先生之手。
老秀才當年十分滿意,如今不太滿意,因為桐葉洲的埋河碧游宮,還有寶瓶洲的春山書院,兩次游歷,都沒能被人立即認出來,由此可見,那幅畫像,與真人,像歸像,可到底是欠缺了幾分只可意會不可畫傳的精氣神啊。
所以老秀才這次回了中土神洲,專門找到那位畫圣,拍了拍老先生的肩膀,老秀才唉聲嘆氣,眼神幽怨,“既然是朋友,我就不多說什么了,畢竟當年是我自己找上門求畫像的,怨不得誰,趕緊的,來壺酒,些許芥蒂,咱哥倆拿來泡酒喝,就當是一笑置之了。”
氣得老先生立即歪頭,抬手拍打自己臉頰,“這玩意兒呢?跑哪去了,被某人叼走啦?”
其實崔東山給那個顧老兒,已經送去了自家先生的兩幅畫像。
一幅是先生少年時在那桂花島,一幅是年輕隱官參加文廟議事時。
要是顧老兒敢潦草應付,敢畫得不好,不像,不夠神似,那就別崔東山不念情分不講舊誼了。
崔東山還有個要求,就是自家先生,必須是青衫背劍之姿。
天朗地清,在那崇山峻嶺之間,山風激蕩,白水急湍,在那滔滔云海之中,滾滾江河之上,以一襲青衫為首,御風遠游,兩只大袖,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