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座蒲山本身,其實算不得什么大山,山勢規模,可能都不如一個小國的儲君之山。
其實那位宇文公子領銜的一撥人,原本也該在此處下船,懷揣著一封皇帝御筆密信,要與云草堂的那位薛夫子商議要事。
只是年輕公子哥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在一處船塢渡口下船,繞點路,可以看更多的風景嘛。
小陌背竹箱,手持行山杖,綠竹杖輕輕點地,笑問道:“公子,云草堂這樣的仙術、武學兼修門派,不多見吧?”
陳平安笑著指了指裴錢,“你得問她,裴錢走過大洲數量更多,見識更廣。”
裴錢有些難為情,自己走過大洲數量是多,只是一路走馬觀花,心不在焉,得減半算啊,師父卻不然,則翻倍算啊。
自己打對折,師父翻一番,可不就是相差懸殊了。
只是見小陌等著自己的答案,裴錢只得說道:“云草堂弟子的修行路數,在浩然天下都不算多見,不過蒲山弟子如果成功結丹,或是躋身金身境武夫,除非是一等一的天才,再得到祖師堂那邊的許可,才可以繼續同時走兩條道路,此外都需要二選一了,只能專注煉氣或是武學。在中土神洲,有個宗門,山頭人數不多,祖師堂劍修無一例外,都會是符箓修士。金甲洲歷史上還有個宗門,跟蒲山差不多,只是還要多出一個煉丹本事,只是山門被蠻荒妖族打沒了,如今只剩下不到十個弟子,地仙只有一人,他們的祖師、師長們都戰死了,就連個護道人都沒有了,他們想要恢復宗門舊日榮光,很難。”
裴錢曾經與他們在金甲洲從南到北的數座戰場,并肩作戰。
她也曾救下那個心存死志的年輕地仙。
陳平安解釋道:“這是因為蒲山拳種的許多樁架,十分高妙,歷史久遠,源于蒲山祖傳的六幅‘仙人圖’,分別命名為觀瀑圖,打醮,搗練,斫琴,高士行吟,竹籃撈月。所以云草堂的武學,經過一代代傳承,再加上歷代山主、祖師的不斷完善、增補,最終憑借六幅仙圖,衍生了出六十余個樁架、拳法招式,這才有了那個‘樁從圖中來、拳往圖中去’的說法。”
這樣的門派,就如裴錢所說,放眼整個浩然天下都不算多,雖說修士兩條路行走,體魄堅韌,利遠遠大于弊,但是弊端也不小,比如不遠處這座云遮霧繞的蒲山,術高拳更高,可是至今都不未能成為宗字頭仙家,其實蒲山歷史上先后有過兩次機會,一次是開山祖師葉裕固,當年躋身了玉璞境,出關后下山訪友,要去與玉圭宗摯友荀淵敘舊。
可惜這趟下山,就走出了一樁天大的災殃,不知為何,遭了高人暗算,可葉裕固重傷而返,卻是到死也沒說是誰,就算與祖師堂和嫡傳弟子,好像都一字不提。這就又成了一樁千年不解的山上懸案。
直到如今,桐葉洲才開始翻舊賬,沸沸揚揚,傳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就像是親眼所見,說是桐葉宗那位出了名氣量狹窄的中興之祖,擔心一旦被葉裕固躋身仙人境,再以一身止境拳法,一個開山不到百年的蒲山,說不定就可以直接與桐葉宗扳手腕。所以杜懋就親自出馬,暗中攔截下死手,最終使得葉裕固跌境極慘,返回蒲山沒幾年,就重傷不治,黯然離世。
另外一次機會,就是葉蕓蕓,是武道止境之外,她還是一位相對名聲不顯的玉璞境修士,但是被那場戰事耽擱了,而葉蕓蕓在躋身上五境后,只在蒲山祖師堂隨便提了一嘴,并且不許祖師堂成員對外泄露此事,如今也沒有想要跟大伏書院報備此事,顯而易見,最少在近期,蒲山并無順勢躋身宗門的打算。
好像蒲山在躋身宗門這件事上,總是會差那么點意思,天意。
天公不作美?
像是作為補償,葉蕓蕓前不久得到的第七幅仙圖,異常珍貴,價值連城。
陳平安聽姜尚真著重提起過,是一幅面壁圖,品秩要高出祖傳六圖。
而且這位周首席在離開浩然天下之前,還專門留下了一封書信在落魄山,提及此事。
按照姜尚真的信上描述,此圖來歷極不尋常,繪有一位身披袈裟的背面僧,卻頭戴道冠,手捧玉笏,面朝一幅壁畫。
畫里有畫,壁畫上邊又繪有一張青銅古鼎的拓片,以及密密麻麻的幾千個古篆文字。
裴錢突然笑道:“師父,既然黃庭姐姐回了家鄉,我們什么時候去找她?”
她對那位女冠姐姐,印象還是很好的。面冷心熱,反正跟隋右邊很不一樣。
陳平安說道:“我們到時候先回仙都山,再一起去小龍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