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圭臉色鐵青,冷笑一聲,背對大門,緩緩走上臺階,來到那張龍椅旁,她轉過身,伸手按住椅把手。
由于當下龍宮舊址處于一種半開門狀態,就連裘瀆都察覺到了“門外”的那股磅礴氣息,老嫗一時間惶恐萬分,大驚失色。
遙想當年,在那世間蛟龍掌敕按律去往陸地布雨的上古時代,老嫗還在此地擔任教習嬤嬤,大瀆龍宮就曾經遇到一場風波,有一伙劍仙聯袂問劍大瀆。
只是那場聲勢驚人的問劍,所幸在東海龍君親自現身的竭力斡旋之下,雷聲大雨點小,雙方并未造成什么傷亡。
青衫,姓陳。
氣質溫和,出手果決。
昔年就有這么一位不知名劍仙,青衫仗劍,在浩然天下屬于橫空出世,誰都不清楚此人的出身來歷,只知道斬龍一役之前,此人曾經在位于古蜀地界的那座蟬蛻洞天之內,單憑一人一劍,與一群劍修之間,有過一場領劍,在那之后寶瓶洲的劍道氣運就一蹶不振。
老嫗突然間臉色慘白,顫聲道:“你是斬龍人?!”
陳平安默不作聲。
稚圭嘖嘖笑道:“真像你的一貫行事風格。”
永遠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從不追求利益最大化,只求一個不犯錯。
尋常人,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但是眼前這個鄰居,卻是陡然富貴不驚四鄰。
她其實在那股劍氣臨近大瀆龍宮之前,就已經看出端倪了。
眼前這個所謂的陳平安,竟然只是一張傀儡符箓,再用上了數種失傳已久的遠古符箓。
就像一座層層加持的符陣。
真身卻在龍宮之外。
難怪了無生氣,憑此遮蔽天機,瞞天過海,再加上他的大道親水,以及飛劍的本命神通,能夠隔絕小天地,最終讓那替身,神不知鬼不覺潛入此地。
果不其然,又有一襲青衫,仗劍飄然而至。
同時出現了兩個陳平安。
后者伸出雙指,前者隨之身形消散,化作一把袖珍飛劍,且虛無縹緲,好似春風。
陳平安將那把井中月收入袖中,一粒芥子心神重歸真身之余,陳平安同時悄然抹去飛劍之上的重疊符陣。
陳平安這一手符箓神通,源于好友劉景龍的某個設想,劉景龍作為太徽劍宗歷史上最年輕的宗主,既是劍修,也是陣師。
稚圭臉色陰沉,“為何擅自解契?”
陳平安懶得回答這種問題。
你結契沒問過我,我解契就要問過你?
稚圭氣得不輕,只是很快就嫣然而笑,因為想起了許多陳年往事。
這個泥瓶巷的泥腿子,果然還是這副德行,倒是半點不陌生。
當年宋集薪就沒少被陳平安氣得七竅生煙,兩個同齡人,隔著一堵墻,經常是宋集薪閑來無事,就拿陳平安解悶逗樂,挑釁,挖苦,一籮筐尖酸刻薄的言語丟過去。
隔壁院子那邊,幾乎從無回應,反而讓宋集薪倍感憋屈,無需言語爭鋒,只是一種沉默,就讓宋集薪“亂拳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