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氣士在玉璞境之下,純粹武夫在山巔境之下,以及上下兩宗的記名客卿,好像都不用去說了。
中土神洲之外,劍光聯手拳罡,足可橫掃半洲。
就像。
昔年大驪王朝,一國即一洲。
如今陳平安,卻是好像,一人即半洲。
陳平安說道:“勞煩龍髯仙君幫忙喊來權清秋和章首席。”
權清秋和章流注很快就各自匆匆御風而來。
權清秋不認識那個瞧著架子不小的青衫刀客。
但是章首席一看到那個青衫背影,就頭皮發麻,一顆道心如水桶,晃蕩得七上八下。
陳平安轉頭笑道:“章首席,好久不見。”
章流注神色緊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知如何作答。
其實沒有“好久”,太平山遺址一別,這才幾天功夫。
先前老元嬰與那虞氏王朝的內幕供奉,金丹修士戴塬,真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看的鏡花水月,喝的美酒,那戴塬,境界不高,為人很有一套,竟然能夠喊來一撥身姿曼妙、姿容出彩的仙子,自家門派的,別家山頭的,都有。她們一口一個章大哥、章上仙,喊得老元嬰的骨頭都要酥了,不是沒有見識過這般脂粉陣,可是一群鶯鶯燕燕,皆是譜牒女修,從無有過!
只是最后成了一雙難兄難弟,都被眼前這個心狠手辣的青衫劍仙,以歹毒秘法將他們的神魂剝離拘禁起來,最終章流注和戴塬一起在太平山遺址山腳處,就像當了兩尊看門的門神,期間滋味到底如何,真是苦不堪言,想都不愿意去想。以至于活著返回小龍湫后,再當那首席客卿,見著誰都有了些笑臉,因為老元嬰每天都會提醒自己,好好珍惜當下的這份神仙日子。
當時在門口那邊,章流注被姜尚真拿走了那塊材質不明的黑色石頭,才算破財消災,勉強送走那兩位瘟神了。
事到如今,野修出身的老元嬰,尚且不知道,當年偶爾所得的那塊不起眼石頭,其實是那遠古“瀲滟堆”之一。
若是知曉此物根腳,在那中土神洲,遇到個識貨的,至少能賣出三百顆谷雨錢!可惜多年以來,只是被章流注拿來看遍一洲鏡花水月,暴殄天物。
陳平安偏移視線,望向那個腰懸魚竿的“年輕”元嬰,笑問道:“你叫權清秋?姓氏好,名字更好。”
權清秋看了眼師伯祖,沒有要提點一二的意思,只得小心翼翼說道:“正是權清秋,不知前輩是?”
陳平安笑道:“外鄉人,說了你也不知道。我曾經見過一個跟你同名的修士。隔著一道柵欄,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那位‘清秋’道友,與你算是筷子喝不了湯,勺子吃不了面,各有所長,各有所短。”
在老聾兒的牢獄內,曾經關押著一頭仙人境大妖,叫清秋,真身是條青鰍,曳落河四兇之一。
權清秋聽得一頭霧水,一個外鄉人,竟敢當著師伯祖的面,在這邊故弄玄虛,到底想要做什么?
陳平安問道:“那座野園,不談那些尚未煉形成功的,七十六位妖族修士的身份底細,你都查清楚了?”
一個野園,占地方圓數十里,將那些妖族悉數圈禁起來,幾乎都是下五境修士。
由首席客卿章流注住持大局,不過真正負責具體事務的,是一位小龍湫老金丹,還有一位前些年招徠的客卿,是位純粹武夫,亡國武將出身,金身境,家國破碎,復國無望,面對這些妖族余孽,殺心極重。
小龍湫修士精心打造了一座符陣,設置出一道山水屏障,防止妖族修士逃竄出去,在符陣界線之上,還懸掛有數十把出自小龍湫鏡工煉制的照妖鏡,野園之內,居中地帶,有座小山頭,視野開闊,山頂臨時建造有一座府邸,那個叫程秘的武夫常住,權清秋和章流注偶爾會入駐其中。外鄉游客,可以乘坐幾條符舟游歷野園。
權清秋忍不住又看了眼師伯祖,可惜司徒夢鯨依舊沒有任何提醒。權清秋心中便有些怒氣,聽這廝的口氣,是真覺得自己已經鳩占鵲巢、反客為主了?
不過權清秋還是盡量以平緩語氣答道:“都仔細勘驗過了,通過妖族畜生之間的相互驗證身份,來自什么山頭門派,隸屬于哪個蠻荒軍帳,一清二楚,詳細記錄在冊,不會有任何紕漏,借此機會,還幫著書院找出了不少隱藏消息。”
只有一頭龍門境和幾個洞府境畜生,能有什么紕漏?他權清秋只要愿意,一只手就可以殺干凈野園全部妖族。
陳平安一腳踏出,縮地山河,直接來到野園上空。
明月夜中,一襲青衫御風懸停,手心輕輕敲打狹刀斬勘的刀柄,視線低垂,俯瞰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