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會心一笑。
沉默許久,估計是在竭力平穩道心,那個嗓音再次開口,終于有幾分示弱語氣,“我信得過禮圣,信不過你。”
小陌瞇起眼,沉聲道:“我翻過黃歷了,今天忌動土,入殮,作灶,栽種,安葬。宜出門,采伐,上梁,造屋,訂盟。”
陳平安向前一步,輕拍小陌的胳膊,示意不著急遞劍,與小陌并肩而立后,雙手籠袖微笑道:“我也清楚前輩的處境,在這破敗山河應運而生,順勢而起的一切生靈,對前輩而言,不單單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么簡單,天地是逆旅,大道所在,萬物芻狗,從無忠臣亂賊、孝子孽子之別。”
那個嗓音繼續說道:“準確說來,我是信不過行事只憑喜好、出劍百無忌諱的劍修。”
片刻之后,又補了一句,“我甚至愿意相信當年那個走入飛鷹堡的外鄉游俠,也信不過來一個自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
陳平安笑道:“前輩要是早點這般以誠待人,也不至于跟一位萬年故友鬧掰了。”
“陳平安!你此刻殺心,比這個‘小陌’還要重。”
“那晚輩收一收。”
在陳平安和小陌眼前,出現了一條類似驛路的通道,兩側漆黑如夜幕,類似昔年劍氣長城的兩端,與某種太虛境界相互銜接。
陳平安回頭看了一眼,白霧茫茫,已經失去了來時之路。
小陌皺眉不已,陳平安微笑道:“既來之則安之,就當是一場短暫游歷。”
陳平安從袖中摸出一張金色材質的白駒過隙符,出自李希圣贈送的那本《丹書真跡》,別稱“月符”,此符在書上比較靠后。
這張符箓懸停在肩膀一側。
與此同時,在陳平安心湖天地中,則出現了一座用來精準計時的日晷,果然,內外兩座天地,光陰流逝的速度相差懸殊。
瞥了眼白駒過隙符的燃燒速度,陳平安心里大致有數了,在這座天地內,可能過了一年光陰,外界桐葉洲才過去一天。
陳平安提醒道:“不管前輩如何待客殷勤,按照外邊天地的計時,至多十個時辰后,我必須見著前輩的真身,談妥一樁買賣。”
路旁憑空出現兩頭驢子,大概是作為代步之物,陳平安啞然失笑,倒是不擔心有什么算計,直接翻身騎上驢子。
青袍背劍,腰系一枚朱紅酒葫蘆,輕輕一夾驢腹,蹄子陣陣,便開始晃晃悠悠向前。
小陌抖了抖手腕,一把長劍散作劍光,收入袖中。小陌依舊是黃帽青鞋的裝束,手持綠竹杖,坐在驢子背上。
天地間唯有黑白兩色,小陌環顧四周,就像一幅落筆潦草的水墨寫意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