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蘆洲和寶瓶洲各有一條,桐葉洲一條都沒有,所以那場桃葉之盟,其中一事,就是商議合力開辟大瀆,重新疏浚舊瀆水道,
將那條埋河作為主干,通河入海,大泉王朝姚氏女帝,估計也有這份考量,才愿意摻和那些山上事。
當然不是所有入海之水,都可以稱呼為“瀆”的。
就像那桐葉洲的燐河,加上支流,長達萬里,就連河神的品秩才從七品,但是些水脈長不過三四千里,也能成為大瀆。
而文廟關于江河改名,如何升遷,如何獲得“瀆”字后綴,從未對外公布具體的評定之法。
陳平安點頭笑道:“是有這個打算,但是具體實施起來,比較難,一來各方利益,極難平衡,岑湖君是治水行家,最清楚這里邊的坑坑洼洼。再者桐葉洲那邊,大伏、天目和五溪三座書院的山長,誰都不敢點這個頭,此舉可行與否,就算是某種暗示,書院那邊肯定都不會給的。一旦大瀆有了主干河道的雛形,合龍的合龍,分流的分道,改路的改道,結果最后文廟那邊通不過,導致這條大水始終無法獲得大瀆稱號,那么對于參與此事的大泉姚氏,北邊的金頂觀,以及蒲山云草堂,這些所有參與其中的王朝、小國和山上仙府來說,可就不是幾十顆幾百顆谷雨錢的損失了,一不小心就是總計多達上萬顆谷雨錢的爛賬、糊涂賬,然后狼狽不堪,各回各家,再要想填平各自的財庫窟窿,估計會讓各國戶部尚書和山上的財神爺們一氣之下,全部辭職卸任了事,反正沒啥盼頭了。”
竇淹嘆了口氣。
陳平安舉起酒碗,與竇山神輕輕磕碰一下,笑問道:“怎么想到問這個了。”
岑文倩也好奇,南邊那個桐葉洲有無一條大瀆,與你竇淹這個山神能有什么關系,便調侃一句,“當著芝麻綠豆官,操著首輔尚書的心。”
好友之間,往往以相互拆臺為樂。
竇淹一仰頭,碗中酒水一飲而盡,也就照實說了,“這不桐葉洲那邊有個不大不小的山上門派,是桃葉之盟的山上勢力之一,一路托關系,找到了咱們寶瓶洲,然后我一個山神好友,不知怎么就摻和其中了,這家伙覺得有機可乘,是發財的路數,就問我要不要參加,可以湊一筆錢,事成之后,至多兩三百年就能回本,然后就可以每天躺著分賬數錢了,這樣的好日子,可以持續七八百年,按照那個朋友的說法,粗略算下來,至少可以有翻兩番的利潤。”
岑文倩氣笑道:“你們想錢想瘋了吧。”
如今文廟重新開啟大瀆封正一事,得感謝三個人。
皚皚洲韋赦。大驪國師,繡虎崔瀺。亞圣一脈的元雱,浩然歷史上最年輕的書院山長。
一個是為了此事,多年奔走疾呼,由于韋赦并未參加文廟議事,但是傳言韋赦舊事重提,給三位文廟教主都寄了一封信。
而那崔瀺,倒是一言不發,甚至從未與文廟打交道,就只是“自行其是”,“我行我素”就將事情做成了。
齊渡的出現,成了一個最好的正面例子,證明一洲山河擁有一條大瀆,用來聚攏水運,利大于弊。
之后才是元雱,在文廟議事期間,正式提出此事。
事實上,陳平安還知道一件密事,在那條夜航船之上,陳平安曾與元雱,龍虎山小天師,少年僧人這一行人碰過面,而他們除了勘驗浩然天下最新的幾種度量衡的微妙偏移之外,確實還曾專程走完一條齊渡,算是重點考察對象之一。
竇淹又給自己倒滿酒,朝某人舉起酒碗,笑望向那位人不可貌相的青衫劍仙,岑文倩你一個小湖君,先一邊涼快去。
隱官大人,不如你老人家給句準話?
不成,我就勸那好友千萬別用神仙錢打水漂去了。成,那我疊云嶺可就要砸鍋賣鐵湊錢了。
陳平安倒了酒,晃了晃酒碗,嘖嘖道:“這疊云嶺酒水,價格不便宜啊。”
岑文倩拿酒碗一磕桌面,提醒那竇淹別得寸進尺,瞪眼道:“竇大山神,陳先生已經說了那么多,這都沒聽懂,當久了山神,就聽不懂人話了?”
因為岑文倩卻可以斷定,只要不出意外,桐葉洲休想重開大瀆,方才陳劍仙那番言語,已經道破天機,算是給此事一錘定音了。
一場桃葉之盟,就那么幾個山上山下勢力,哪有本事做成這么一項壯舉,所謂的議程之一,就是個表面功夫,用來凝聚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