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趴在桌上,好奇問道:“那繡虎崔瀺,當年好好的,為什么會叛出文圣一脈啊?”
老山神已經開始眼觀鼻鼻觀心了。
就連仰止都不得不咳嗽一聲,提醒這個小姑娘別太放肆。
老秀才倒是半點不生氣,看著酒肆外邊除了山還是山的荒涼景象,高高低低,層層疊疊,沉默片刻,老秀才笑了笑,緩緩道:“當學生的,被先生傷透了心,聰明人騙不了自己,又不愿與先生惡語相向,就只好一聲招呼都不打,默然離去了。”
何謂遺憾,不可再得之物,不可再遇之人,就是遺憾。
老秀才捻須不語,嘆了口氣,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擦拭嘴角,“我們的言語,既會千山萬水,迷障橫生,也能鋪路搭橋,柳暗花明。故而與親近之人朝夕久處,不可說氣話,不可說反話,不可不說話。”
龔新舟由衷贊嘆道:“文圣此語,真是顛簸不破的至理了。”
老秀才笑道:“是我那關門弟子的心得感悟,我不過是借來用一用。”
龔新舟見風轉舵道:“難怪陳隱官能夠成為文圣老爺的關門弟子。”
老秀才連忙擺手道:“陳平安這個關門弟子,是我好不容易才拐騙來的,因為他很挑先生的。”
老山神只覺得這句話說得真妙,不愧是三教辯論沒輸過的文圣老爺。
甘州又問道:“都說皇帝愛幺兒,文圣老爺也是嗎?”
因為少女河婆想起了先前那個外鄉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個讀書人啊,更像是個混江湖,慣會黑吃黑的主兒。
一個晃手掌的動作,只用一句話,就把梅府君給鎮住了。
老秀才微笑道:“我學生弟子本就不多,不算特別偏袒誰,各有偏愛吧。”
自己的學生,幾位入室弟子,再加上茅小冬他們,一個個學問當然都是極好的,無需多說什么。
早先問劍一事,有左呆子。問拳一事,有君倩。后來布局者,有崔瀺。破局者,有齊靜春。
那么作為小齊代師收徒的關門弟子陳平安,可謂是師兄們各自所長的集大成者,當然現在可能還有些差距,但是未來如何,是很值得期待的。
只說如今,誰見到陳平安,會去質疑一句你就是誰誰誰的師弟?會質疑一句你就是老秀才的關門弟子?
學生們實在太好,太過優秀,當先生的除了欣慰,還會有些慚愧。
甘州覺得文圣老爺說了句場面話,跟自己打官腔呢,不太爽利,小姑娘便喝了口悶酒。
老秀才捻須而笑,望向鋪子外邊的荒涼景象,一般景象,兩種心情,便是兩種風姿,大概這就是人心與修行了,任你遠古神靈再神通廣大,是絕無此心此想的,鐵石心腸,不由自主,豈不悲哉。
浩然九洲,事死如生,故而多土葬風俗。而眾生頭頂的那片浩瀚星空,大概就是一座水葬墳場了。
老秀才很快收起這些思緒,笑道:“龔老哥,能否將那皕劍仙印譜借我一看?”
龔新舟趕忙從袖中掏出那本印譜遞給文圣,惶恐道:“當不起,當不起老哥稱呼。”
老秀才打趣道:“這有什么當不起的,我不也經常被人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