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離開晉青道場之前,送出一把青竹折扇,笑道:“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晉青接過那把折扇,入手便知,是名副其實的“不成敬意”了,笑著說了句客氣話,“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等到陳平安與那隨從離開北岳,晉青打開折扇,扇面之上有題字。
千山擁岳,百水匯庭,國門浩翠,巨靈守山,劍臥霜斗,萬年釀此雄魁地杰。
學宗師,人氣脈,國精神,俠肝義膽,用舍關時運,日月明鑒,一片老臣心。
晉青臉上有些笑意,合攏折扇,用力攥在手心,遠眺山河,輕聲道:“得道者多助。”
之后陳平安帶著青同去了東岳、西岳兩地。
兩位山君都還算客氣,開門待客,甚至都要設宴款待陳平安。
只是聽說年輕隱官的來意后,最終結果,就是兩種措辭,一個意思。
一個相對言語委婉,那東岳山君,笑言說此事有違本心,只能是讓陳隱官白跑一趟了。
而西岳山君,說那人心稀爛的桐葉洲,簡直就是一灘扶不起的爛泥,陳山主你見過有誰,會將一炷香插在爛泥中?
青同嘀咕道:“寶瓶一洲的山君,尚且如此,撐死了就是沒讓你吃閉門羹,好歹進了山門,請你喝了杯茶水,可是之后的中土五岳,那五尊山君,只會架子更大,怎么辦?”
相較于上次青同一路被牽著鼻子走,這次入夢遠游群山,要去何處見誰,陳平安都與青同說清楚了。
一襲青衫如蹈虛空,四周俱是一種如夢如幻的琉璃光彩,是在光陰長河中蹚水才有的奇妙景致。
陳平安臉色平靜道:“船到橋頭路找山,走一步看一步,還能怎么辦。”
青同問道:“你就半點不覺得憋屈?”
陳平安被這個問題問得忍俊不禁,雙手輕輕揉臉,“青同,你待在山巔太久了,除了想到劍修,會讓你覺得窩囊,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幫忙跟文廟那邊打聲招呼,準許你隨便跨洲游歷一事,我沒那本事,但是讓你離開鎮妖樓,在一洲之地隨處游歷,我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要是有這個想法,我自己不會跟文廟說?”
“我有個朋友說過,人不要被面子牽著走。”
“再說了,別覺得至圣先師曾經做客鎮妖樓一次,你就能真的如何了。”
“山水官場,也是公門修行,規矩多門道多,縣官不如現管,是一樣適用的。你總不能假傳圣旨,與文廟那邊胡說八道,說至圣先師答應此事了吧?那么你自己說說看,不談中土文廟的三位正副教主,學宮祭酒、司業,你肯定是一個都不熟,面都沒見過,那么只說桐葉洲大伏、天目、五溪三座本土書院,再加上坐鎮天幕的陪祀圣賢,你又認識哪個?所以別說是為你破例求情說好話了,估計就一些個原本屬于可行可不行的兩可之事,都只會是個不行。”
“方才我主動開口,你就是一件順水推舟點個頭的小事,可要是繞過我,再被文廟駁回,你丟的面子,豈不是大了去。”
“人嘛,山上修行也好,山下討生活也罷,也就是求個出門在外處處有面子,可是總不能只為面子過活,不打理好手邊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務虛中求實登天難,務實后求虛下山易,是不是這么個道理?”
青同無言以對。
陳平安笑道:“這會兒,避免冷場,你又可以跟上一句‘有點道理’了。”
青同說道:“就這么喜歡講道理?”
陳平安笑道:“那是你沒有見過我的一個朋友。對了,他會參加下宗典禮,現在應該已經在仙都山了,回頭我讓來你府上做客,你就當是給我個面子?”
青同問道:“誰?”
天曉得你會讓誰登門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