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想了想,“只要有一位儒家書院山長,愿意卸任山長職務,來此擔任掌律祖師,就可以兩者兼備。”
至圣先師不置可否,繼續挪步,打趣道:“這才拜了幾座山頭,容我算一算,中土穗山,九真仙館,寶瓶洲那條分水嶺附近的山神廟,相較于先前夢游水府,這就夠了?很有虎頭蛇尾的嫌疑嘛,若是治學寫書立言一事,這可是大忌啊。你手頭上好像還剩下一筆不小的功德?是按照你家鄉那邊的說法,年年有余?先余著?”
陳平安苦笑無言。
就像良心發現,陳平安突然有點心疼避暑行宮的那些隱官一脈劍修了。
一來于光陰長河中蹚水遠游,雖然是置身夢境中,但是對于一位地仙修士來說,并不輕松,所幸還有個止境武夫的體魄,不至于說是如何心力憔悴,形神疲憊,但是求人一事,臉皮再厚,也得能夠找到門路才行,天下山君、山神確實茫茫多,但是陳平安認識的,尤其是愿意心誠點燃一炷香的,其實并不多。
可就像那自家蓮藕福地,與九真仙館那處蠻瘴橫生的破碎秘境,都可以點燃一炷山水心香,陳平安其實原本是根本不介意多串門的,甚至做好了繼續帶著青同一路遠游的打算,比如符箓于玄名下的老坑福地,還要拜訪皚皚洲的財神爺劉聚寶,散盡自身功德,山上人情亦用盡。
但是中土五岳,除了穗山周游,其中四位都不點頭,使得陳平安的精神氣與心氣,確實都跌落谷底了。
只能自己勸自己一句,人力終有窮盡時了。
不然只說求人一事,陳平安自認文圣一脈嫡傳弟子中,自己是最擅長的,或者說是最熟悉的。
至于那幾位師兄,是不屑為之,完全不必,根本不用。
先生當然又不太一樣,所以說先生稍稍偏心我這個關門弟子幾分,又咋了?
至圣先師突然說道:“不要對那個桂山那位神號天筋的山君記仇,他是事先得了文廟那邊的一道旨令,才讓你吃了個閉門羹。否則他就算與你們文圣一脈再不親近,也不敢半點不賣一位年輕隱官的面子,那就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呂喦笑道:“陳道友,記賬歸記賬,恩怨分明大丈夫,只是切不可走窄了大道心路。”
至圣先師笑道:“純陽道友喜歡話說一半,他之前其實覺得你在那蠻荒桃亭那里,還有之前在大岳桂山的山門口那邊,不管是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還是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你陳平安都實在是太好說話了。”
秉拂背劍腰懸葫蘆瓢的中年道士,撫須微笑道:“難道不是?”
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參加文廟議事,邀請之人是誰?是禮圣。
涉險趕赴蠻荒,立下一連串不世之功,領銜之人,是你陳平安。
山下有山下的禮數,山上有山上的規矩。
在呂喦看來,你陳平安可以不居功自傲,但這絕對不是外人不將“隱官”當回事的理由。
天下有無數的虛銜身份,一個連玉璞境劍修都不談劍仙身份的劍氣長城,沒有。
呂喦瞇眼問道:“隱官,你可知如今劍氣長城一分為二,半座劍氣長城在五彩天下,剩余半座,在何處?”
陳平安說道:“在我。”
呂喦提醒道:“修道之人,想要不為身份所累,唯有兩條路可走,一種是學那陸掌教,完全不把身外物當回事,虛舟蹈虛兩空無,一種是將來的境界,道心,所作作為,皆高過之前的身份。”
至圣先師笑道:“行了行了,陳平安自有難處,純陽道友就不要揪著不放了。”
呂喦正要解釋一番,至圣先師擺手道:“此中真意,你知我知,陳平安也明白你的初衷和好意,那就無需多說什么了。”
陳平安朝純陽道人抱拳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