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平安的記憶中,好像這位云游至此的年輕道爺,在小鎮已經待了最少五六年,模樣倒是沒什么變化,對誰也都和和氣氣的,平時就是幫人摸骨看相、算卦抽簽,偶爾也能代寫家書,有意思的是,桌案上那只擁簇著一百零八支竹簽的簽筒,這么多年來,小鎮男男女女抽簽,既沒有誰抽出過上上簽,也沒有誰從簽筒搖晃出一支下簽,仿佛整整一百零八簽,簽簽中上無壞簽。
所以若是逢年過節,純粹為了討個好彩頭,小鎮百姓花上十文錢,也能接受,可真遇上煩心事,肯定不會有人愿意來這里當冤大頭。若說這個道士是徹頭徹尾的騙子,倒也冤枉了人家,小鎮就這么大,如果真只會裝神弄鬼、坑蒙拐騙,早就給人攆了出去。所以說這位年輕道人的功力,肯定不在相術、解簽兩事上。倒是有些小病小災,很多人喝了道人的一碗符水,很快就能痊愈,頗為靈驗。
年輕道人搖頭道:“貧道行事,童叟無欺,說好了解簽加寫符一起,收你五文錢的。”
陳平安低聲反駁道:“是三文錢。”
道人哈哈笑道:“萬一抽出上上簽,可不就是五文錢了嘛。”
陳平安下定決心,伸手去拿簽筒,突然抬頭問道:“道長是如何知道我身上恰好有五文錢?”
道人正襟危坐,“貧道看人福氣厚薄,財運多寡,一向很準。”
陳平安想了想,拿起那只簽筒。
道人微笑道:“年輕人,不要緊張,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以平常心看待無常事,便是第一等萬全法。”
陳平安重新將簽筒放回桌上,神情鄭重,問道:“道長,我把五文錢都給你,也不抽簽了,只請道長將那張黃紙符文,寫得比平時更好一些,行不行?”
道人笑意如常,略作思量,點頭道:“可。”
桌案上,筆墨硯紙早就備好,道人仔細問過了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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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爹娘的姓名籍貫生辰,抽出一張黃色符紙,很快就寫完,一氣呵成。
至于寫了什么,陳平安茫然不知。
擱下筆,提起那張符紙,年輕道人吹了吹墨跡,“拿回家后,人站在門檻內,將黃紙燒在門檻外,就行了。”
少年鄭重其事地接過那張符紙,小心翼翼珍藏起來后,沒有忘記把五枚銅錢放在桌案上,鞠躬致謝。
年輕道人揮揮手,示意少年忙自己的事情去。
陳平安撒開腿跑去送最后一封信。
道人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瞥了眼銅錢,彎腰伸手將它們摟到身前。
就在此時,一只小巧玲瓏的黃雀,從高空飛撲到桌面上,輕啄了一下某顆銅錢,很快便沒了興致,振翅遠去。
“黃雀始欲銜花來,君家種桃花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