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好奇問道:“為什么你們蛟龍是叛徒?”
青衣小童自知失言,趕緊閉嘴,使勁搖頭。
粉裙女童更是雙手捂住嘴巴,可憐巴巴望向陳平安,一副老爺你千萬別問我、我知道也不敢說的可愛模樣。
天邊鋪滿了火燒云,陳平安和粉裙女童接下來就在廟內生火做飯,青衣小童百無聊賴地等著開飯,在高高的門檻上走來走去,他突然跳下去,快步走下臺階,走到一對兄妹跟前,潤了潤嗓子,拿捏架子道:“可是有事找我家老爺?說吧,什么事兒,若是妄想老爺幫你們更多,我勸你們趕緊打道回府。若是……”
青衣小童賊笑兮兮打量了一眼妙齡少女,穿著寒酸,跟自家老爺是一路人,她顏色不過中人之姿,但是小姑娘家家的身段好哇,小小年紀就有豐滿婦人的韻味,多難得。青衣小童收斂笑意,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若是覺得救命大恩難以報答,有人要對我家老爺自薦枕席,我這就幫你們去稟報……”
年紀稍長的少年有些臉色陰郁,就要憤而轉身,卻被少女輕輕拉住袖子,才發現那個恩人已經走出武圣廟,給了青衣小童一個板栗后,歉意道:“你們別當真,他就喜歡開玩笑嚇唬人。”
少女靦腆道:“沒關系,哥哥和我不會當真的。”
原來是兄妹二人送來了一些吃食,陳平安接過之后,雙方都是不善言辭,少年很快就回去,少女生疏蹩腳地施了個萬福,這才跟萍水相逢的恩人告辭離去。
陳平安嘆了口氣,走回武圣廟,看到在門檻上蹦蹦跳跳的青衣小童,輕聲道:“我知道你沒有壞心,但是以后不要跟所有人說話都沒個正行,一些無心言語,是會傷到人的,有些人會惦記很多年。”
青衣小童那雙細看之下充滿詭譎的深青色眼眸,流露出些許不耐煩,只是掩飾很好,低頭哦了一聲,就沒有下文。
陳平安也不再說什么,在武圣廟內坐著練習劍爐立樁。
住在泥瓶巷一端盡頭的顧粲,小小年紀,就記住了茫茫多的“仇家”,跟陳平安私下相處的時候,說起那些家伙,顧粲就總是咬牙切齒,殺氣騰騰,那么點大的孩子,就已經有了偷偷刨掉人家祖墳的念頭。
這里頭的是非對錯,很難說清楚。
但是按照文圣老爺的說法,若是按照順序來說,其實很多顧粲的心結,起源就來自于那些看似加在一起還不足一兩重的冷嘲熱諷。
青衣小童看著屋內忙碌的粉裙女童,以及凝氣精神的陳平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言語咽回了肚子,只是好像有些積郁難消,在門檻上逛蕩來逛蕩去的步伐就急促一些,最后他實在是覺得不吐不快,雙腳釘在門檻,矮小身體如秋千一般大幅度晃動起來,一下子倒向廟內,一下子后仰廟外,對陳平安說道:“那陋巷少年忒不知好歹了,一兩句玩笑話都經受不起,死了算數!屁大本事沒有,心氣比天高,活該那少年一輩子受苦遭災!”
陳平安依舊席地而坐,閉目練習劍爐,不聞不問不言不語。
青衣小童沉默片刻,嗓音低沉,一雙泛起冰冷水霧的深邃眼眸,死死凝視著陳平安,盡量用玩笑的語氣說道:“老爺,咱們出來混江湖,要幫親不幫理,才能吃得香混得開啊。更何況我可不怎么著他們兄妹,老爺這么大一份恩情,同樣是兄妹,妹妹就是個明事理的,至于那少年之所以把憤懣擺在臉上,一方面是覺得我調戲了他妹妹,我害他丟了顏面,其實更多還是骨子里的自卑作祟,因為他在心底知道自己就是個廢物,哪怕不是身處亂世,一樣護不住他妹妹,這種人如果將來還這么死犟,不愿半點低頭,以后只會吃虧更大的,所以老爺啊,我這是為他們兄妹二人好。”
陳平安睜開眼睛,在心中認真思量過后,點了點頭,然后緩緩道:“你說得沒有錯,但是對錯分先后,你不能用一個后邊的對,來否認前邊的對。錯誤更是如此。”
青衣小童雙拳緊握在袖中,眉眼低斂,似乎是生怕自己的神意泄露,被陳平安透過“水井”看出自己心湖的興風作浪,這條在御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得道水妖,只覺得內心怒火燃燒,恨不得一拳打死了那位無趣的“自家老爺”,再一口吃掉那條火蟒來進補修行,成為自己大道登天的墊腳石。
青衣小童轉過身去,跳下門檻,嘿嘿笑道:“少爺,那我去道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