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說道:“手上兩張符箓,值好多銀子,拿好了,額頭上那張更珍貴,隨隨便便就能在南苑國京城買棟大宅子,你要是能夠自己走路,穩穩當當跟著我趕路,我可以考慮送給你一張。”
枯瘦小女孩泫然欲泣,皺著黝黑臉龐,滿臉委屈道:“不騙人?”
陳平安點點頭。
她深呼吸一口氣,嗖一下就跑了出去,雙臂攤開,跟挑水似的,死死攥緊兩張陽氣挑燈符,額頭上還貼著張鎮妖符,很是滑稽。
她跑出去一段路程后,沒見著陳平安,立即轉頭哭腔道:“你倒是快一點跑路啊!要是咱們給逮著了,你塊頭大,肯定先吃你的……”
陳平安抹了把臉,默默跟上。
好嘛,裴錢這個名字沒白取。
這次枯瘦小女孩沒敢偷懶,跑得飛快,也沒喊累。
陳平安拿出一把癡心掛在腰間,與養劍葫一左一右相呼應。
斜挎包裹,手里還拿著魚竿,配合著裴錢的奔跑腳步,始終與她并肩而行。
陳平安其實不擔心安危,只要不身處戰場中央,就不會有什么風險。
裴錢步伐緊促,奔跑速度時快時慢,但是為了逃命,所有機靈勁兒應該都用上了,竟是一鼓作氣跑出去了兩三里山路,需知山路難行,遠勝市井坊間,之后她沒有停下休息,而是不用陳平安督促,就自己以步行姿態前行,等到緩過來后,再開始撒腿奔跑,以此反復。
這讓暗中觀察小女孩的陳平安愣了很久。
不得不承認,她的習武天賦很好。
這可不是驪珠洞天那個陳平安的眼光。
而是打殺了丁嬰之后的五境武夫陳平安。
可是修行一事,就像當初阮邛對待陳平安的態度那樣,只要不視為同道中人,法不輕傳一字一句,做不得師徒。就算是藕花福地狀元巷旁邊的那座武館,教拳老師傅并非什么高人,都會堅持門內弟子若無武德,絕不可傳授高深拳法,讓弟子能夠養家糊口即可。
陳平安更是沒有半點傳授裴錢拳法的念頭。
心性遠遠跟不上修為,練了拳,修了上乘道法,除了欺凌他人,為非作歹,憑自己心意定他人生死,還能做什么?俞真意被說一句矮冬瓜,就要殺人,高人居高位,彈指揮袖,對于山下俗人,可就是生死大事了。
人力終究有窮盡,不論裴錢天賦有多好,到底還是個九歲大的孩子,身體還孱弱,在跑出七八里后,已經筋疲力盡,一步都挪不動了,她站在原地,開始傷心干嚎,淚眼朦朧望著陳平安那一襲白袍,她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家伙肯定要拋下她不管了。
以己度人。
裴錢已經說不出話來。
但是她很怕這個人一走了之。
陳平安蹲在她身邊,裴錢立即趴在他背上,陳平安站起身后,她抱著他的脖子,滿臉淚花兒。
陳平安緩緩行走在林間小路上,輕聲道:“只要你不做壞事,我就不會不管你。”
小女孩使勁點頭,不用自己奔跑,有了膽氣,裴錢精神氣就好了幾分,抽泣道:“好嘞,我今兒起就要當大好人。”
說完之后,她就把整個小臉蛋往陳平安肩頭狠狠一抹,來來回回兩遍,總算擦干凈了鼻涕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