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白象搖頭道:“沒呢,算準了時機,逮住第一個,喝得醉醺醺的,捅了他肚子一刀后,就腿腳發軟了。事后給丟到了縣衙牢房里。之后嘛,家鄉待不住,去闖蕩江湖了,說是江湖,其實就是混口飯吃。突然有一天,開始奇遇連連,吃了什么千年一株的靈藥,得了本神功秘籍,認識了很多紅顏知己。大概是自卑吧,有執念,就想著讓自己變得像是世家子弟,成為讀書人,最喜歡‘風流’這個詞,不過我還算聰明,學什么都快,舉一反三,而且我做什么,都想要爭個第一,唯一的好,就是爭不到,倒也無所謂,還算放得下。”
陳平安唏噓道:“我知道朱斂是豪閥子弟出身,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隋右邊稍微差一點,但也是一等一的將種門戶,機緣巧合,才成了當年藕花福地最大門派的嫡傳弟子。很難想象,你是藕花福地的魔教開山鼻祖。”
盧白象會心笑道:“江湖嘛,我笑傲王侯的那個歲月里,武林中人無論正道黑道,都喜歡取個好聽些的名字,我覺得這有什么稀奇的,要取就直接取名魔教,然后做比正道門派還要正派的事情,才算厲害。對了,不用你陳平安說,我都知道之后的魔教,是個什么德行。翻多了史書,就會發現歷史就是這么兜兜轉轉,朝堂,江湖,都一樣,畫圓圈。偶爾出個道德圣人,武學天才,那就走出去一點,圈子大一些,后邊的人繼續轉一圈。”
陳平安想了想,“偶爾也會拐來拐去,沒個邊兒。”
盧白象點頭道:“那就是亂世氣象了,人如雞犬,命如草芥。”
兩兩沉默許久。
盧白象問道:“對了,我很好奇,你為何執著于讀書和講理?”
“自卑。”
“何解?”
“缺啥想要啥。”
“嗯?”
“爹娘走得走,一個人過日子,討句罵難,被說聲好也難,就希望事事做得對一些,不讓街坊鄰居戳脊梁骨,罵完了我,再罵我爹娘。再就是窮得叮當都不響一聲,窮怕了。所以喜歡聽人說道理,也喜歡錢。我不喜歡欠別人錢,但也不喜歡別人欠我錢。”
盧白象憋了半天,才說道:“真是……實在。”
在兩人閑聊期間,朱斂就搬了條凳子在屋檐下翻書看,身為昔年藕花福地第一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隋右邊則負手站在門口那邊。
聽到陳平安關于“欠錢”的話語后。
隋右邊冷哼一聲,走回自己屋子。
朱斂嘿嘿一笑,繼續看書。
盧白象告辭離去,起身后抱拳道:“受教了。”
陳平安擺擺手,笑道:“你可拉倒吧。”
突然想起一事。
不然死馬當活馬醫?明天試試看,教裴錢那劍氣十八停?
但是陳平安又有些猶豫。
仔細想了想,還是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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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不知名的小客棧里,那位自稱世外高人的外鄉老人,沐浴更衣一番之后,在桌前正襟危坐。
拿出一大堆畫軸,得有二十三支。
還有水深水淺不一的大碗小碗。
其它還有亂七八糟的一大堆。
皆是承載山上仙家門派“鏡花水月”神通的器物。
如果陳平安在場,就會發現當年風雪夜,青衣小童小心翼翼端出的那碗水,然后流著口水,觀摩了仙子蘇稼御劍的神仙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