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石柔總算抖掉一些脂粉氣,走路不再似女子腰肢扭動,沒了自然而然的秋波流轉,也不會不自覺地捻起蘭花指,終于像個正兒八經的白發老人了。
可石柔仍然是這支隊伍里最不討喜的那個,江湖地位恐怕連黃牛都不如。
裴錢練習白猿背劍術和拖刀式,比較勤快,反正都是架子,還威風,不用吃開筋拔骨的苦頭,比起六步走樁,更喜歡用陳平安幫她做的竹刀竹劍,練習女冠黃庭傳授給她的這套刀法劍術。只是一次給盤腿坐在牛背上的崔東山,用陰陽怪氣的口氣,將她的背劍術說得體無完膚,崔東山捧腹大笑,以至于直接從牛背上跌落在地,把裴錢給打擊得消沉了好幾天,每天只敢練習走樁。
一行人到了距離青鸞國京師最近的一座郡城。
不知崔東山怎么找到的,眾人在一座鬧中取靜的仙家客棧落腳。
陳平安確實沒什么下棋天賦,只是沒有就此丟棄一邊,也沒有鉆牛角尖,耽誤拳法劍術,每天拿出差不多一個時辰跟崔東山學棋。
到了這座名為百花苑的仙家客棧,據說掌柜是位中年男子面容的觀海境修士,只是沒有在陳平安他們跟前露面。客棧占地頗大,而且種了許多奇花異草,沁人心脾。由于佛道之辯馬上就要在不遠處的京城召開,郡城這座仙家客棧,所剩房間不多,裴錢再次跟隋右邊睡一間,盧白象和朱斂魏羨三人擠一間,崔東山和石柔,陳平安是唯一獨占一間屋子的。
住在這邊,很燒錢,只是物有所值,有了許多千金難買的實惠,比如一些佛道之辯的山上內幕趣聞,以類似官府邸報的形式,客棧伙計每天都會贈予客人。除此之外,每間屋子,都有幾樣討巧的小靈器物件,頂著仙家靈器的頭銜,其實多是零零碎碎的邊角料打造而成,總計價值兩三顆雪花錢,可以任由客人帶走。
這讓裴錢樂開了懷。
跟隋右邊說了好話,得了她們這間屋子的小物件,又跑去跟老魏小白那邊,請他們嗑瓜子吃瓜果,磨磨蹭蹭,死活不愿離開屋子,最后還是朱斂嫌煩,讓裴錢拿了那三件小東西趕緊消失,最后加上陳平安屋子里的四件,裴錢一下子就多出十件末等靈器,中五境仙師瞧不上眼這些中看不中用的累贅,下五境仙師則是根本住不起這里,結果就讓裴錢“一夜暴富”了,那只多寶盒已經“住不下”這么多,只好暫放在陳平安的咫尺物當中。
仙師下榻之地,必然靜謐疏遠,而且打點好官府關系后,可以打造藏風聚水的陣法,靈氣充沛遠勝市井坊間。
而且客棧大門這邊張貼的兩尊彩繪門神,可是實實在在的符箓門神,一旦有邪祟靠近,就可以走出身披金甲的神人力士,執搏搓銳,可以噬食鬼魅。
除此之外,每天桌上還會有一小碟仙家蔬果,是百花苑一位農家修士的拿手好戲,也是這家開在山下的山上客棧的金字招牌。
裴錢在抄書的時候,幾次擱筆休息,扭動手腕,都看到陳平安對著那碟子棗子、香梨發呆。
她有些想不明白。
只覺得師父好像想起了什么不那么開心的事情。
當她抄完書,發現陳平安依舊坐在原地,只是轉頭望向了窗外。
裴錢有些擔心,開玩笑道:“師父,怎么啦?想師娘啦?”
陳平安回過神,微笑道:“想要再抄五百字?”
裴錢苦著臉。
陳平安站起身,拍了拍裴錢的腦袋,開始繞著桌子練習六步走樁。
裴錢愈發奇怪,如今陳平安多是練習三樁合一的天地樁,不太單純練習這個最入門最簡單的拳樁了。
裴錢收拾了紙筆,趴在桌上,隨口問道:“師父,你從小就不怕鬼怪嗎?”
陳平安一邊緩緩走樁,一邊回答:“跟你不太一樣,我很小的時候就不怕,反而希望世間真的有鬼怪,經常一個人去家鄉小鎮外邊的神仙墳,稍大一些,就要跟人去大山里砍柴燒炭,或是一個人去尋找適合燒瓷的土壤,都沒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