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抬破天荒有些心虛。
種秋感慨道:“為人,不是武夫學藝,吃得住苦就能往前走,快慢而已,不是你們謫仙人的修道,天賦好,就可以一日千里,甚至也不是我們這些上了歲數的儒士做學問,要往高了做,求廣求全求精,都可以追求。為人一事,尤其是曹晴朗這般大的孩子,唯精誠淳樸最為重要,年幼讀書,疑難重重,不懂,無妨,寫字,歪歪扭扭,不得其神,更無妨,但是我種秋敢說,這世間的儒家典籍,不敢說字字句句皆合事宜,可到底是最無錯的學問,如今曹晴朗讀進去越多,長大成人后,就可以走得越心安。這么大的孩子,哪能一下子接受那么多駁雜學問?”
陸抬收起折扇,作揖賠罪道:“陸抬知錯了。”
種秋嘆了口氣,冷哼道:“若是陳平安留在曹晴朗身邊,就絕對不會如你這般行事。”
陸抬抬起頭,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容暢快,“種夫子此番教誨,讓我陸抬大受裨益,為表謝意,回頭我定當送上一大壇子好酒,絕對是藕花福地歷史上不曾有過的仙釀!”
種秋沉聲道:“免了。”
種秋轉身離去。
陸抬突然笑問道:“若是陳平安請你喝酒,種秋你會又如何?”
種秋看來給這位謫仙人氣得不輕,頭也沒轉,“就他那點酒量,不夠看,幾下撂倒。”
陸抬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青衫背影,嘆息一聲。
道之精微,莫若性命。
大夢先覺。
若是生在浩然天下,這位種老夫子,了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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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郡城外的官道上,因為是踏春郊游的時節,多有鮮衣怒馬。
若是尋常的馬車行駛,揚起的塵土不會太大,可一旦有騎隊縱馬飛奔,兩邊行人就要遭罪了,裴錢就吃了不少灰塵,衣裳灰撲撲的,氣得她趕緊從斜挎包裹里掏出一顆香梨,狠狠啃咬掉大半個,這才消了氣。這些百花苑客棧每天更換的仙家瓜果,裴錢都沒敢開口詢問師父,能不能帶走,反而是陳平安自己去跟客棧管事問過,得知可以任由客人帶離客棧,才將幾間屋子的碟子收刮一空,打包帶走!
然后陳平安給了裴錢一顆香梨和一捧棗子,讓她路上吃。
這會兒官道上又有錦羅綢緞的數騎男女,策馬一沖而過,好在裴錢早早轉過身,雙手捧住剩下的小半顆香梨。
陳平安伸手揮了揮灰塵,對裴錢笑道:“記得把梨核留下。”
裴錢吃完香梨,將梨核放入包裹,問道:“師父,你說這些騎馬的家伙,可惡不可惡?么得真本事,還喜歡耍威風。”
陳平安搖頭道:“不過是吃些灰塵而已,談不上可惡。”
裴錢想了想,大概是沒想明白。
陳平安笑著問道:“以后輪到你闖蕩江湖,要不要騎馬,想不想快馬揚鞭,嚷嚷著江湖我來了?”
裴錢恍然,“倒也是。”
陳平安揉了揉裴錢的小腦袋,輕聲道:“以后你第一次行走江湖,磕磕碰碰,也別失望,江湖里頭,總能遇到好的人,請你喝好喝的酒。”
裴錢小聲嘀咕道:“可是走多了夜路,還會遇見鬼哩,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