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老老實實回答:“若是他愿意幫忙,當然是好事。既然他肯來這里,就已經表明對我們大澤幫親近,我們若是勸一勸,說不得……”
竺奉仙一聲嗤笑,打斷這位徒弟的癡心妄想,冷笑道:“蠢貨,人心不足蛇吞象,陳平安那句要我們出城小心的言外之意,你假裝聽不出來?那就已經挑明了態度,送藥,是當初一場江湖相逢的那點情分在,登門拜訪,送完了藥,就算仁至義盡,這點道理,你都不懂?可別把人家的做人厚道,當做癡傻。”
男人何嘗不知這里邊的彎彎繞繞,低頭道:“當下處境,太過兇險。”
竺奉仙嘆了口氣,“虧得你忍住了,沒有畫蛇添足,不然下一次換成是梓陽在金頂觀修行,出了問題,那么就算他陳平安又一次遇上,你看他救不救?”
男人默不作聲。
道理都懂,可是現在師父竺奉仙和大澤幫的生死大坎,極有可能繞不過去,從道觀到京城大門,再往外去往大澤幫的這條路,說不定路途中某一段就是黃泉路。
竺奉仙灑然笑道:“行啦,行走江湖,生死自負,難道只許別人學藝不精,死在我竺奉仙雙拳之下,不許我竺奉仙死在江湖里?難不成這江湖是我竺奉仙一個人的,是我們大澤幫后院的池塘啊?”
男人笑了笑,“早個三四十年,在咱們青鸞國,確實如此。”
竺奉仙閉上眼睛。
那位老道長開口道:“丹藥沒有問題,品相極高,注定價格不菲,有助于你的傷勢恢復,不是錦上添花,而是實實在在的雪中送炭。”
男人欣喜萬分,“當真?”
老道長斜眼道:“不信?”
男人咧嘴道:“不敢。”
這位老道長,正是為大澤幫兢兢業業、出謀劃策數十年的老軍師,而竺梓陽早早就踏足修道之路,也要歸功于老道長的慧眼如炬。
竺奉仙突然睜開眼睛,先讓那名徒弟離開屋子,在關上門后,緩緩說道:“說吧,幫了我這么多年,然后坑了我這么一次,到底圖什么,不管結果是什么,我都不怨你,只希望你和幕后人,以后多照拂梓陽,盡量別將她牽扯進來,好好做她的山上修行人。”
老道長站起身,坐在陳平安先前那張椅子上,答非所問,“老竺,我覺得那個陳平安,年紀輕輕,倒是江湖氣老。”
老道長感慨道:“咱們這些老江湖,好像是越來越吃不開了,現在的年輕人,為了上位,喜歡亂拳打死老師傅,什么規矩不規矩的,都不講,不認這個。”
竺奉仙轉過頭,笑問道:“你到底幾歲了,當年認識你的時候,就是這么個面容,差不多六十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怎么變。”
老道長想了想,“剛好半輩子在家鄉闖蕩,半輩子在你們青鸞國度過。”
竺奉仙見這位老友不愿回答,就不再刨根問底,沒有意義。
京城世族子弟和南渡士子在寺廟啟釁,姜夔身邊的妃子媚雀出手教訓,當晚就有數人暴斃,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同仇敵愾,南遷青鸞國的衣冠大姓憤怒不已,挑起青鸞國和慶山國的沖突,媚豬點名同為武學大宗師的竺奉仙,竺奉仙重傷落敗,驛館那邊沒有一人磕頭,媚豬袁掖隨后公然譏諷青鸞國讀書人風骨,京城嘩然,一時間此事風頭掩蓋了佛道之辯,諸多南遷豪閥聯絡本地世族,向青鸞國皇帝唐黎試壓,慶山國皇帝姜夔即將攜帶四位妃子,大搖大擺離開京城,以至于青鸞國所有江湖人都憤懣異常。
短短數日,風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