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茅月島那座簡陋劍房,他還打過雜,可是這種只聞其名、未見其物的小劍冢,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真是妙不可言。
馬篤宜一樣好不到哪里去。
陳平安收起木匣入袖,呵手吐氣,是個很大的好消息。
如他自己對曾掖所說,世間萬事難,萬事又有開頭難,第一步跨不跨得出去,站不站得穩當,至關重要。
陳平安與本該是仇人的劉志茂、無緣無故的粒粟島大驪諜子譚元儀,三者結盟。
又跑去宮柳島,親身涉險,跟劉老成打交道。
以及借著此次前來石毫國各地、“一一補錯”的機會,更多了解石毫國的國勢。
自然是有所求。
陳平安當初在青峽島山門附近的屋內,與顧璨娘親有過一場對話,只是婦人那會兒也未必聽得進去,許多陳平安看似輕描淡寫說出口的話語,她多半不會深思了,說不定都不會當真,她的心性其實并不復雜,為她和顧璨,在突然變天了的書簡湖,希望陳平安能夠為他們娘倆保個平安,希望那個賬房先生,能夠念舊情,別辜負了“平安”這么個名字。
其中有幾句話,就涉及到“將來的書簡湖,可能會不一樣”。
婦人未必深究。
陳平安卻早已在做。
陳平安要步步為營,應了劉老成在渡船上說的那兩句半真半假玩笑話,“無所不用其極。”“好大的野心。”
因為劉老成已經察覺到端倪,猜出陳平安,想要真正從根子上,改變書簡湖的規矩。
假物借勢,盡力而為。
陳平安先不去談人之善惡,就是在做一件事情,將所有人當作棋子,盡可能畫出屬于自己的更大一塊棋形,由棋子到棋形,再到棋勢。
他希望能夠在未來書簡湖的大規矩之中,最少自己可以參與其中,去制定規矩
所以劉老成當時詢問陳平安,是不是跟驪珠洞天的齊先生學的棋。
即是此理。
雙方言語之間,其實一直是在較勁拔河。
其中的暗流涌動,勾心斗角,棋盤之上,尋找對方的勺子,下無理手,下神仙手,都是各自的講究。
面對宮柳島上五境修士劉老成也好,甚至是面對元嬰劉志茂,陳平安其實靠拳頭說話,一旦越界,誤入大道之爭,阻攔其中任何一人的道路,都無異于自尋死路,既然境界懸殊如此之大,別說是嘴上講理不管用,所謂的拳頭講理更是找死,陳平安又有所求,怎么辦?那就只能在“修心”一事上下死功夫,小心翼翼揣測所有無形中的潛在棋子的分量,他們各自的訴求、底線、秉性和規矩。
如果可能的話,逃難書簡湖的皇子韓靖靈,邊軍大將之子黃鶴,甚至是裹挾大勢在一身的大驪武將蘇高山,陳平安都要嘗試著與他們做一做買賣。
難就難在,比起為了求一個心安的種種補錯,為了那些陰物鬼魅完成各自心愿,陳平安當下秘密籌劃的另外這局棋,更加艱辛,這是陳平安第一次嘗試著以棋手身份,去打造一副棋盤,關鍵是一步都不能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等于陳平安下出一個最大的勺子。
至于前者,讓不愿知錯的顧璨止錯,自己接著來補錯,陳平安除了耗神耗力耗錢之外,其實已經不會輸更多,反而沒有那么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