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扯了扯嘴角,“朱斂這潑皮無賴,跟那幾個孩子在這里下五子棋的時候,故意碎碎念叨,也不嫌煩,我好幾次差點沒忍住,將他一拳打落山崖。”
對于朱斂,魏檗與之相談甚歡,相見恨晚。
朱斂厲害到了什么程度?厲害到了讓魏檗都要由衷認為早認識朱斂幾年,他魏檗就可以早幾年解開心結,就不會最后一次在棋墩山的小道上,與她擦肩而過,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而是應該早早離開棋墩山,去找到她,即便命里注定,雙方生生世世無法在一起,可既然他作為山水神祇,長壽如仙人長生,也該每一生一世,更近一些,看著她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而不是躲在棋墩山長吁短嘆,年復一年。
至于朱斂為何不愿與崔老先生學拳,魏檗從不過問。
當下魏檗解釋道:“關于買山一事,我私底下與阮圣人,有過兩場開誠布公的談話。一方面阮圣人租借了陳平安那幾座山頭數百年,當時自然是互利互惠,陳平安只留下落魄山和真珠山,便不會風頭太盛,免去許多來自大驪京城和別處修士的眼紅視線,阮圣人也能壯大山門版圖,可是后來陳平安迅猛崛起,已經自保無憂,阮圣人便有些過意不去,覺得當年那樁原本出于好心的契約,是陳平安吃虧了,所以才愿意收了渡口又轉手,如此一來,加上我從中斡旋,大驪朝廷,牛角山包袱齋,陳平安,三方都有臺階下。”
魏檗笑道:“畢竟大驪朝廷,還是比較樂意見到我與阮圣人,關系融洽些。”
老人笑容玩味,“至于另一個方面,還是阮邛不希望跟陳平安有太多人情往來的牽扯,買賣做得越公道,陳平安就越沒臉皮拐騙他閨女了。”
魏檗對此不予置評。
這都快成了阮邛的心病。
魏檗和老人一起望向山腳一處,相視一笑。
坐鎮一方的圣人,淪落至此,也不多見。
魏檗說道:“我去為阮圣人寬寬心。”
老人點點頭,“若說市井人家,為人父母,如此勞心,也就罷了,這個風雪廟打鐵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魏檗一閃而逝。
在大驪北岳地界,魏檗就是山水之主。
甚至比起圣人阮邛還要更加名正言順。
即便將來其余大驪四岳確定,魏檗仍是那會兒整座寶瓶洲五岳神祇中最疆土廣袤的一位,由于寶瓶洲地理形勢,是南北長、東西窄,這就意味著東岳西岳,相較于北岳南岳,會有先天劣勢,而大驪根本,還在北方,如今京城,是宋氏龍興之地,祖宗家業都在北部,這就使得北岳又要稍稍高出南岳一頭,因此哪怕一洲大局底定,大驪宋氏未來遷都南移,多半不會一口氣遷徙到中部彩衣國梳水國以南,因為那兒還有一座觀湖書院,大驪宋氏不至于自斷一氣,割裂南北。
故而當大驪鐵騎的馬蹄,踩踏在老龍城的南海之濱,唯一可以與魏檗掰腕子的山岳神祇,就只有中岳了。
落魄山的半山腰。
陳平安與阮秀相逢。
阮秀看著那個停步招手的年輕人,她眨了眨眼眸,快步向前,然后兩人并肩登山。
沒有什么朋友間久而未見后的些許生疏,水到渠成。
陳平安笑道:“你那晚在書簡湖芙蓉山的出手,我其實在青峽島遠遠瞧見了,氣勢很足。”
阮秀微微羞赧,輕聲道:“下山歷練,跟一幫大驪粘桿郎同行南下,后來見著了一個自稱是你學生的崔東山,又一起跑了趟梅釉國。”
陳平安點頭道:“后來我和朋友一起游歷梅釉國,我還見過你們追殺朱熒劍修的戰場,就在春花江那邊。”
阮秀沒有說話。
什么春花江,全然沒印象。
(本章未完,請翻頁)
她從來不去記這些,哪怕這趟南下,離開仙家渡船后,乘坐馬車穿過那座石毫國,算是見過不少的人和事,她一樣沒記住什么,在芙蓉山她擅作主張,駕馭火龍,宰掉了那個武運鼎盛的少年,作為補償,她在北歸途中,先后為大驪粘桿郎重新找出的三位候選,不也與他們關系挺好,到頭來卻連那三個孩子的名字都沒記住。倒是記住了綠桐城的好些特色美食小吃。
阮秀突然說道:“北邊不遠處,我爹剛買下一座金穰山,離著落魄山和灰蒙山不遠,我爹打算在那邊打造一座新劍爐,山頭上連夜趕工,我今夜就去那邊逛了逛,然后看到了你們這邊云海給人打散的異象,有些擔心裴錢,就來看看。”
陳平安忍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