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輕輕磕碰,朱斂一飲而盡,抹嘴笑道:“與摯友酒杯磕碰聲,比那豪閥女子沐浴脫衣聲,還要動人了。”
鄭大風問道:“如此天籟,你真聽過?”
朱斂點點頭,“過眼云煙,俱往矣。”
鄭大風心悅誠服,豎起大拇指,“高人!”
青衣小童翻了個白眼,實在想不明白,這兩個武夫,怎么只要廝混在一起,既不聊武學,也不大碗吃肉,偏偏聊那吃也不能吃、還最耗錢財的女子,女子長得再好看,又能如何?凡俗夫子,即便如花似玉,花能開多久?人老珠黃又需要幾年?便是山上女修,再好看,可好看能當飯吃嗎?能當神仙錢買法寶嗎?青衣小童覺得這兩人的江湖,真俗氣,太無趣。
關鍵是鄭大風也好,朱斂也罷,分明都是寶瓶洲最出類拔萃的純粹武夫,既然如此愛慕女子顏色,又偏偏身邊一個佳人也無。
世俗江湖,所謂的江湖宗師,哪怕不過六境七境,想要偎紅倚翠的話,還不簡單?
青衣小童后仰倒去,雙手作枕頭。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陳平安就能跟他們做朋友。
而且是真正的朋友。
竹樓那邊,裴錢見著了站在二樓廊道的光腳老人。
老人笑問道:“怎么,要給你師父打抱不平?”
裴錢眨了眨眼睛,“老先生,咱們都是混江湖的英雄好漢,所以要講道義,要知恩圖報,對吧?”
老人沒有說話。
他俯瞰著那個怎么看怎么都是塊武運胚子的黑炭丫頭,有些納悶,屋內那小子怎么就舍得不用心雕琢這塊絕世璞玉,陳平安這家伙別的不說,眼光還是有點的,不該瞧不出裴錢的天資根骨才對。怎的就由著樓底下這個小憊懶貨吃不住疼,就真不去刻苦習武了,成天想著一夜練出絕世劍術,兩天練出個天下無敵。
只是小丫頭認了陳平安當師父,還算死心塌地,那么老人就不好隨便插手,這才是真正的江湖道義。哪怕小黑炭每天游手好閑,暴殄天物,老人也只能等到陳平安返回落魄山,才好說道一二,至于最后陳平安如何對裴錢傳授武學,依舊是這對師徒二人的自家事。
老人不說話。
裴錢就越沒有底氣,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喊上老廚子都么得用,還是怪自己那套瘋魔劍法太難練成,否則哪里容得老王八蛋如此囂張跋扈,早打得他跪地磕頭,給自己師父認錯了。
只是裴錢今兒膽子特別大,就是不愿轉頭走人。
粉裙女童扯了扯裴錢的袖子,示意她們見好就收。
裴錢輕輕拍掉粉裙女童的手,昂首挺胸,大聲道:“老先生,咱們下五子棋,規矩由我來定,誰贏了聽誰的,敢不敢?!”
老人面無表情道:“不敢。”
裴錢愣在當場。
老人突然說道:“是不是哪天你師父給人打死了,你才會用心練武?然后練了幾天,又覺得吃不消,就干脆算了,只能每年像是去給你師父爹娘的墳頭那樣,跑得殷勤一些,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裴錢眼淚盈盈,緊抿起嘴,伸手死死握住腰間刀柄。
就在此時,一襲青衫搖搖晃晃走出屋子,斜靠著欄桿,對裴錢揮揮手道:“回去睡覺,別聽他的,師父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