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東山再次“繁文縟節”,作揖鄭重道:“學生拜別。先生遠游,游必有方。”
陳平安在崔東山直腰后,從袖子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支竹簡,笑道:“好像從來沒送過你東西,別嫌棄,竹簡只是尋常山野青竹的材質,一文不值。雖然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資格當你的先生,那個問題,在書簡湖三年,也經常會去想答案,還是很難。但是不管如何,既然你都這么喊了,喊了這么多年,那我就擺擺先生的架子,將這枚竹簡送你,作為小小的臨別禮。”
崔東山接過那枚已經泛黃的竹簡,正反皆有刻字。
正面刻字,已經有些年月,“聞道有先后,圣人無常師。”
反面刻字,多半是先前陳平安去竹樓取物的時候,臨時點燈,取出刻刀,新刻上去的,只是事出匆忙,字跡依舊一絲不茍,規規矩矩,“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裴錢咳嗽兩聲,潤了潤嗓子,鄭重其事道:“崔東山,我身為大師姐,必須提醒你一句了,你可別不當回事啊,師父其實最在乎這些竹簡了!”
崔東山緩緩收入袖中,“先生期許,殷殷切切,學生銘記在心。學生也有一物相贈。”
崔東山抖了抖雪白大袖,取出一把古色古香的竹折扇,素雅玉潔,崔東山雙手奉上,“此物曾是與我對弈而輸飛劍‘金秋’之人的心愛珍寶,數折聚春風,一捻生秋意,扇面素白無文字,最最適合先生遠游時節,在異鄉夏日祛暑。”
陳平安接過入手那把輕如鵝毛的玉竹折扇,打趣道:“送出手的禮物這么重,你是螯魚背的?”
裴錢一琢磨,先前崔東山說那螯魚背是“打臉山”,她剛剛有些竊喜,覺著這次送禮回禮,自己師父做了筆劃算買賣,然后當下便有些埋怨崔東山。
崔東山哈哈大笑,“走了走了。”
不知為何,崔東山面朝裴錢,伸出食指豎在嘴邊。
裴錢眨了眨眼睛,裝傻。
崔東山就直愣愣看著她。
裴錢這才一跺腳,“好吧,不說。咱倆扯平了!”
崔東山一擰身,身姿翻搖,大袖晃蕩,整個人倒掠而去,瞬間化作一抹白虹,就此離開落魄山。
陳平安帶著裴錢登山,從她手中拿過鋤頭。
裴錢憋了半天,小聲問道:“師父,你咋不問問看,大白鵝不想我說什么唉?師父你問了,當弟子的,就只能開口啊,師父你既知道了答案,我也不算反悔,多好。”
陳平安揉了揉裴錢的腦袋,笑著不說話。
裴錢蹦蹦跳跳跟在陳平安身邊,一起拾階而上,轉頭望去,已經沒了那只大白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