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話怎講?”
老人疑惑道:“老朽自然是希望公子莫要涉險賞景,公子既然是修道之人,天上地下,什么樣的壯麗風光沒瞧過,何必為了一處山澗擔風險,千年以來,不單是披麻宗修士查不出謎底,多少進入此山的陸地神仙,都不曾取走機緣,公子一看就是出身豪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老朽言盡于此,不然還要被公子誤會。”
陳平安瞥了眼老人手中那根長有幾粒綠芽的木杖,問道:“老先生難道是此地的土地爺?”
老人一手持杖,一手撫須微笑道:“鬼蜮谷群山之中,無土地公之名,倒也真有土地爺之實,老朽算是踩了狗屎,得以位列其中,我這小小寶鏡山半吊子土地,米粒之光,而那些占據高城巨鎮吃香火、食氣數的英靈老爺,可謂日月之輝。”
陳平安問道:“敢問老先生的真身是?”
老人吹胡子瞪眼睛,惱火道:“你這年輕娃兒,忒不知禮數,市井王朝,尚且僧不言名道不言壽,你作為修行之人,山水遇神,哪有問前世的!我看你定然不是個譜牒仙師,怎的,小小野修,在外邊混不下去了,才要來咱們鬼蜮谷,來我這座寶鏡山用命換福緣?死了拉倒,不死就發財?”
老人搖搖頭,轉身離去,“看來山澗水底,又要多出一條尸骨嘍。”
杖頭所系的葫蘆如同剛剛從藤蔓上摘下,青翠欲滴。
陳平安伸手烤火,笑了笑。
自稱寶鏡山土地公的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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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點糊弄人的伎倆和障眼法,真是好似八面漏風,不值一提。
難為他找來那根如同枯木逢春猶發綠芽的木杖,和那只散發山野清香的翠綠葫蘆。
但是老翁一身的狐貍味道,仍是遮掩得不太好,而在浩然天下,世間狐精不可成為山神,是鐵律。
陳平安猜測這頭老狐,真實身份,應該是那條山澗的河伯神祇,既希望自己不小心投湖而死,又害怕自己萬一取走那份寶鏡機緣,害它失去了大道根本,所以才要來此親眼確定一番。當然老狐也可能是寶鏡山某位山水神祇的狗腿幫閑。不過關于鬼蜮谷的神祇一事,記載不多,只說數量稀少,一般只有城主英靈才算半個,其余高山大河之地,自行“封正”的陰物,太過名不正言不順。
陳平安正喝著酒。
只見那老狐又來到破廟外,一臉難為情道:“想必公子已經看穿老朽身份,這點雕蟲小技,貽笑大方了。確實,老朽乃西山老狐也。而這寶鏡山其實也從無土地、河伯之流的山水神祇。老朽自幼在寶鏡山一帶生長、修行,確實依仗那山澗的靈氣,但是老朽膝下有一女,她幻化人形的得道之日,曾經立下誓言,無論是修行之人,還是精怪鬼物,只要誰能夠在山澗鳧水,取出她年幼時不小心遺落水中的那支金釵,她就愿意嫁給他。”
老翁唏噓道:“老朽這一等,就等了好幾百年,可憐我那女兒生得國色天香,不知多少附近鬼將與我提親,都給推了,已經惹下好些不快,再這樣下去,老朽便是在寶鏡山一帶都要廝混不下去,所以今兒見著了相貌堂堂的公子,便想著公子若是能夠取出金釵,也好省去老朽這樁天大的心病。至于取出金釵之后,公子離開鬼蜮谷的時候,要不要將我那小女帶在身邊,老朽是管不著了,便是愿意與她同宿同飛,至于當她是妾室還是丫鬟,老朽更不在意,我們西山狐族,從來不計較這些人間禮節。”
陳平安擺擺手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算計,別再湊上來了,你都多少次畫蛇添足了?要不然我幫你數一數?”
老翁試探性問道:“金釵一事,老朽又說得過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