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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鏡山深澗那邊,下定決心的陳平安用了不少法子,例如掏出一根書簡湖紫竹島的魚竿,瞅準水底一物后,不敢觀水過多,很快閉氣凝神,然后將魚鉤甩入水中,試圖從水底勾起幾副晶瑩白骨,或是鉤住那幾件散發出淡淡金光的殘破法器,然后拖拽出澗,只是陳平安試了幾次,驚訝發現湖底景象,好似那海市蜃樓,幻影而已,次次提竿,空空如也。
陳平安還不信邪,又試了幾種法子,始終無法從水底取出任何一件東西。覺得可能是這座深澗孕育天地靈氣,形成了類似山水陣法的屏障,最后還捻出了一張黃色符紙的破障符,以此開道,迅猛丟入水中,再拋竿跟隨那條小路闖入水底,只是符箓在水運陰沉的水中燃燒極快,依舊無功而返。
陳平安蹲在水邊,有些心疼那張破障符。
楊崇玄躺在對岸雪白石崖上,笑道:“別說你這等花俏的取巧手段,歷史上多少地仙修士法寶盡出,甚至還有修士借用了一只價值連城的飲水瓶,耗費靈氣,運轉神通,從此澗中汲水無數,飲水瓶中的水,都足夠淹沒一座王朝大城,可還是不曾從此澗取出任何一件東西,一筆買賣,虧慘了,知道原因嗎?”
陳平安笑道:“還望楊道友解惑。”
游歷在外,喊人道友,最不會犯錯。
楊崇玄雙手疊放作枕頭,曬著太陽,瞇眼望向天空,緩緩道:“許多山頭,喜歡讓花容月貌的女修以那鏡花水月的術法,作為謀財手段,世間男子修士看那一碗水,水幕之中,風情萬種的仙子們一個個近在咫尺,似乎觸手可及,可真實距離是多遠?你這魚線,又能有多長,十萬八千里有沒有?”
陳平安恍然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想多了。”
楊崇玄說道:“世間異寶,除非是剛剛現世的那種,勉強能算見者有份,至于這寶鏡山,千百年來,已經給無數修士踏遍的老地方,沒點福緣,哪有那么容易收入囊中,我在這邊待了這么些年,不也一樣苦等而已,所以你不用覺得丟人現眼。當年我更可笑的法子都用上了,直接跳入深澗,想要探底,結果往下容易,歸路難走,游了足足一個月,差點沒溺死在里頭。”
陳平安由衷稱贊道:“楊道友好高的修為。”
楊崇玄嘆了口氣,“湊合吧。京觀城那位城主,據說入水探幽長達一年之久,一樣沒能找到那支開門見鏡的金釵。雖說這位城主是死物,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我哪怕死而為鬼,相信仍是支撐不到一年。”
陳平安好奇問道:“這山澗水,終究陰氣濃郁,到了鬼蜮谷以外,找到合適買家,說不定幾斤水,就能賣顆雪花錢,那位當年借用飲水瓶的修士,在瓶中儲藏了那么多山澗水,為何不是賺大了,而是虧慘了?”
楊崇玄笑道:“這水離了寶鏡山地界,就陰氣流散極快,除非是藏在咫尺物方寸物當中,不然一旦竊取山澗之水過多,到了外邊,如洪水決堤,當年那位上五境修士就是一著不慎,到了骸骨灘后,將那法寶品秩的飲水瓶從咫尺物當中取出,儲水過多的飲水瓶,扛不住那股陰氣沖擊,當場炸裂,所幸是在骸骨灘,離著搖曳河不遠,若是在別處,這家伙說不定還要被書院圣人追責。”
楊崇玄笑道:“十斤未經提煉水運的山澗水,在骸骨灘賣個一顆雪花錢不難,前提條件是你得有方寸物和咫尺物,再就是有一兩件類似飲水瓶的法器,品秩別太高,高了,容易壞事,太低,就太占地方。地仙之下,不敢來此取水,身為地仙,又哪里稀罕這幾顆雪花錢。”
陳平安便摘下養劍葫,放入山澗中,汲水滿葫。
自己終究是開辟了水府的半吊子練氣士,當初掏錢喝那搖曳河畔茶攤的陰沉茶,也有彌補水氣的考量,若是能夠裝上這一葫蘆山澗水,勉強不算白跑一趟寶鏡山。
不過離開鬼蜮谷之前,確實可以再跑一趟寶鏡山,傳說中的飲水瓶是不用奢望了,可以多備一些瓶瓶罐罐,裝個幾千斤山澗水,回頭到了骸骨灘,看能否與那茶攤掌柜做筆生意,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那楊崇玄只是瞥了眼陳平安手中的“朱紅色酒壺”,略微訝異,卻也不太上心。
“感謝道友之言。”
陳平安站起身,抱拳道:“既然寶鏡山與我注定無緣,楊道友,告辭。”
楊崇玄坐起身,似乎很意外,“這就走了?”
陳平安點點頭,戴好斗笠。
楊崇玄躺回石崖,開始閉目養神,片刻之后,睜開眼睛,“還真走了?是該說你行事果決呢,還是沒有半點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