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主夫人如釋重負,以往還埋怨兩個侍女都是癡貨,不夠伶俐,比不得湖君老爺府上那些狐媚子辦事得力,勾得住、栓得住男人心。現在看來,反而是好事。一旦將蒼筠湖牽連,到時候不但是她們兩個要被點水燈,自己的渠主神位也難保,藻溪渠主那個賤婢最喜歡搬弄唇舌,暗箭傷人,已經害得自己祠廟香火凋零多年,還想要將自己趕盡殺絕,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整座蒼筠湖都在看熱鬧。
陳平安說道:“你去把湖君喊來,就說我幫他宰了鬼斧宮杜俞,讓他親自來道聲謝。記得提醒你家湖君大人,我這個人兩袖清風,最受不了銅臭氣,所以只收順眼的江河異寶。”
渠主夫人錯愕道:“我去?”
陳平安冷笑道:“不然我去?”
渠主夫人起身就要運轉本命神通,化作水霧遠遁。
陳平安指了指兩位倒地不起的侍女,“她倆姿色,比你這渠主夫人可是好上不少。湖君謝禮之后,我去過了隨駕城,得了那件即將現世的天材地寶,隨后肯定是要去湖底龍宮拜訪的,我江湖走得不遠,但是讀書多,那些文人筆札多有記載,自古龍女多情,身邊婢女也妖嬈,我一定要見識見識,看看能否比夫人身邊這兩位婢女,更加出彩。若是龍女和龍宮婢女們的姿色更佳,渠主夫人就不用找新的侍女了,如果姿色相當,我到時候一并討要了,銀屏國京城之行,可以將她們賣出高價。”
渠主夫人趕緊附和道:“兩位賤婢能夠侍奉仙師,是她們天大的福氣……”
陳平安打斷她的言語,譏笑道:“可如果我見過了,對她們很失望,那么渠主夫人,和那與你姐妹情深的藻溪渠主,可就要一同隨我入京了。”
渠主夫人對于這些,并不擔心,反正有湖君大人頂著,只要自己安然返回蒼筠湖龍宮,見著了湖君,萬事好說。
最終鹿死誰手,還不好說呢。
渠主夫人趕緊抖了抖袖子,兩股碧綠色的水運靈氣飛入兩位侍女的面目,讓兩者清醒過來,與那位仙師告罪一聲,說定然快去快回。
陳平安突然喊住渠主夫人。
后者身體僵硬,轉過身,苦澀道:“不知仙師還有什么吩咐?”
陳平安伸出一只手掌,微笑道:“借我一些水運精華,不多,二兩重即可。”
渠主夫人既心驚心疼,又有一些慶幸,水運精華,這可是水神修行的大道根本之物,只是比起命喪當場,總歸是劃算的。她趕緊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眉心處,一點湛青色精光綻放,然后一條金線如溪澗從山頂峽谷傾瀉而下,繞過肩頭,沿著手臂,一路往手腕處流瀉,最終她托起一掌,蹦出一顆碧綠水珠來,輕輕往陳平安那邊一推,抹了抹額頭汗水,她笑道:“仙師說借,真是羞殺奴婢了,這三四兩水運精華,當是奴婢僥幸得遇仙師,一份小小的見面禮。”
陳平安笑道:“比起異寶瀲滟杯,是算小。”
渠主夫人不敢說話。
瀲滟杯,那可是她的大道性命所在,山水神祇能夠在香火淬煉金身之外,精進自身修為的仙家器物,寥寥無幾,每一件都是至寶。瀲滟杯曾是蒼筠湖湖君的龍宮重寶,藻溪渠主之所以對她如此仇恨,視為仇寇,就是為了這只極有淵源的瀲滟杯,按照湖君老爺的說法,曾是一座巨制道觀的重要禮器,香火浸染千年,才有這等功效。
當主仆三人離開祠廟后。
陳平安收起那顆水運珠子,四兩重,但是解一時之渴,可以,甚至效果顯著,猶勝靈丹妙藥,不過絕非長久之道。
修行路上,有些捷徑,可以讓練氣士快速走到半山腰,但是越往后,就越是隱患無窮。
陳平安沒有急于煉化水珠補給水府靈氣,坐在原地,想著事情。
陳平安心知她們這一去,未必會回來了,蒼筠湖湖君,多半更不會上岸見面,死了個鬼斧宮杜俞,難不成他這個蒼筠湖共主,跑來幫忙收尸?只要上了岸,進了祠廟,就等于被他陳平安一巴掌拍在臉上,糊了一臉的屎,鬼斧宮和杜俞爹娘那對道侶,會在乎你蒼筠湖湖君是不是被殃及池魚,遭了無妄之災?再說了,你一個堂堂銀屏國水神魁首,好意思說殃及池魚?
至于那兩個祠廟侍女。
一個在他陳平安這邊做對了。
一個在渠主夫人那邊做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