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都可以活。
陳平安手腕一擰,手中浮現出一顆十縷黑煙凝聚纏繞的圓球,最終變幻出一張痛苦扭曲的男子臉龐,正是杜俞。
每當有尋常清風拂過,那顆由三魂七魄匯總而成的圓球,就會痛苦不堪,仿佛修士遭受了雷劫之苦。
世間陰物,便是如此不被天地所容。半死之杜俞,竭力開口,嗓音仍是細若蚊蠅:“求求你了,將我魂魄速速放回皮囊當中,還有得救,有的救,只要能活,我杜俞便自己剮出三滴心頭精血,點燃三炷香,敬告天地祖師,立下師門秘傳的仙家毒誓,再不敢與你為敵,絕不敢了……”
陳平安置若罔聞,自說自話道:“春風一度,這么好的一個說法,怎么從你嘴里說出來,就這般糟踐下作了?嗯?”
陳平安五指如鉤,微微彎曲,便有絲絲縷縷的罡氣旋轉,剛好籠罩住這顆魂魄圓球。
杜俞頓時鬼哭狼嚎起來。
陳平安緩緩說道:“江湖女俠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滋味?你與我說說看,我也走過江湖,竟然都不知道這些。”
杜俞剛要開口。
陳平安側過頭,但是手上卻加重了力道,罡氣愈發凝練,竟是濃稠似水欲結冰的驚人氣象,陳平安以豎耳聆聽狀,問道:“你說什么?大聲一點,我聽不清楚。”
杜俞的三魂七魄剛剛被秘術剝離出身軀,本就處于最孱弱的階段,此刻生不如死,魂魄混淆,十縷黑煙糾纏如亂麻,再這么下去,哪怕逃離牢籠,也會變成一頭徹底失去靈智的孤魂野鬼,淪為厲鬼,渾渾噩噩,任何一位仙家修士,見到了,人人得而誅之。
陳平安松開五指,抬起手,繞過肩頭,輕輕向前一揮,祠廟后邊那具尸體砸在院中。
陳平安站起身,蹲在杜俞尸體旁邊,手心朝下,猛然按下。
約莫一炷香后,杜俞口吐白沫,抽搐不已,七竅流血,瞧著嚇人,卻是好事。
若是沒這些動靜,說明這副皮囊已經拒絕了魂魄的入駐其中,一旦魂魄不得其門而入,三魂七魄,終究還是只能離開身軀,四處飄蕩,要么受不住那天地間的諸多風吹拂,就此消散,要么僥幸秉持一口靈氣一點靈光,硬生生熬成一頭陰物鬼魅。
杜俞坐起身,大口吐血,然后迅速盤腿坐好,開始掐訣,心神沉浸,盡量安撫幾座動蕩不安的關鍵氣府。
等到渾身浴血的杜俞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轉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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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蹲在不遠處,雙手籠袖,盯著地上那把刀。
杜俞心思急轉。
那人只是紋絲不動。
杜俞哀嘆一聲,打消了搏命的念頭,緩緩起身,手指在心口處點了三下,臉龐扭曲起來,然后三滴心頭精血如燈芯點燃,三縷青煙裊裊升起如三炷香火,杜俞微微低頭,雙手持香齊眉,朗聲道:“即刻起,鬼斧宮兵家子弟杜俞,告之天地君親師,發誓不會報仇,這段恩怨,如那山水有別,就此不回頭……”
陳平安站起身,腳尖踩在刀柄上,輕輕一踩,刀光一閃,剛好沒入杜俞腰間刀鞘。
嚇得杜俞又有些腿軟。
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陳平安手持行山杖,走向祠廟大門那邊,“相逢是緣,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請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