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只覺得何露是個不輸自家晏丫頭的修道胚子,腦子靈光,會做人,不曾想生死一線,還能如此鎮靜,殊為不易。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說的就是這少年吧。
這種資質心性俱佳的修士,只要不半路夭折,大道可期!葉酣好大的福氣,竟然能夠有此臂助。
老嫗心中暗暗思量。
難不成此次蒼筠湖龍宮宴席,渡過難關后,自己便干脆答應了晏丫頭與他的那樁天作之合?反正何露是個外姓人,注定無法繼承葉酣的黃鉞城,說不得還能靠著晏丫頭將她拐入寶峒仙境。此消彼長,既能將葉酣氣個半死,也能幫著自己門派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一旦這對人人艷羨的金童玉女,成為神仙道侶后,雙雙躋身金丹境,青黃不接的黃鉞城只靠一個葉酣苦苦支撐。相信只要條件合適,到時候十數國山頭,大半都有可能是寶峒仙境的地盤,相信以這位少年的眼光和胸襟,這筆賬,算得清楚。
“葉酣,只要此人言語稍有不妥,就要引起眾怒,咱們莫要白白錯過何露辛苦掙來的機會。”
所以范巍然立即以心聲告訴葉酣,“今天你我雙方,摒棄前嫌,精誠合作!都別再藏掖了,形勢危急,由不得我們各懷心思。”
葉酣亦是果斷答應下來。
“我還以為你要說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不過由此可見,隨駕城的諸多謀劃,真正操刀者,的確是你何露了。”
陳平安笑道:“既然何小仙師如此有擔當,我敬你是一條漢子。行啊,就到你何露為止,取不走劍,我今天在這蒼筠湖龍宮,就只取你頭顱。”
何露愣住。
別說其他人,只說范巍然都感到了一絲輕松。
那劍仙的答復,真是讓人措手不及,可如果當真今天廝殺,點到為止,即便再多殺幾個,可只要不涉及寶峒仙境太多,范巍然何樂不為?先前與葉酣和黃鉞城的秘密約定,就此作廢便是。
葉酣神色微變。
陳平安以折扇指向那把斜插在地上的劍仙,“何小仙師,莫要客氣,只管取劍。你死之后,多少修士,念你恩情。也算死得其所了。”
何露再次繃不住臉色,視線微微轉移,望向坐在一旁的師父葉酣。
大殿偏門的珠簾那邊,走出一位貌美女子,惱火道:“你這廝!端的蠻橫,為何要如此仗勢凌人,是一位人人怕你的劍仙又如何,修道之人,哪有你這么趕盡殺絕的……”
隨著珠簾被掀起又落下,嘩啦啦作響,清脆如珠玉滾盤聲。
湖君殷侯怒氣沖天,頭也不轉,一袖使勁揮去,“滾回去!”
一袖子將那位龍女拍得撞碎珠簾,砰然一聲,應該是狠狠撞在了偏屋那邊的墻壁上,聽聲音,沒那第二聲,意味著那曼妙嬌軀根本沒落地,應該是陷進墻里邊了。
蒼筠湖湖君這一手,可不算輕巧,分量很足。
陳平安望向那位身穿姹紫法袍的湖君,笑了笑,環仰頭顧四周,“好地方。”
湖君殷侯作揖而拜,“劍仙大駕光臨寒舍,小小宅邸,蓬蓽生輝。”
陳平安以手中折扇點了兩下,笑道:“芍溪渠主水神廟,一次,蒼筠湖上你我雙方熱手,小打一場,又一次,以龍宮聚攏各方豪杰,與隨駕城的我遙遙切磋道法,再一次。老話都說事不過三,加上這位仗義執言講道理的龍女,已經是第四次了,怎么辦?”
湖君殷侯沒有直腰起身,只是稍稍抬頭,沉聲道:“劍仙說怎么辦,蒼筠湖龍宮就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