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陳平安的緣故,柳質清走回玉瑩崖畔,花費了足足半個時辰。
兩人到了茅草亭子那邊,陳平安站著不動,柳質清就那么盯著他。
陳平安一拍腦袋,嚷著句瞧我這記性,一揮袖子,數百顆鵝卵石如雨落清潭,柳質清聚精會神盯著那些石子,大致數目差不多,關鍵是十數顆他最喜歡的鵝卵石都一顆沒少,柳質清這才臉色好轉。若是少了一顆,他覺得以后就不用來此飲茶了,財迷不財迷,那是姓陳的自家事,能從自己這邊掙錢,更是他的本事,可若是不守信,則是天壤之別的兩種事。玉瑩崖進了這種人手里,柳質清就當玉瑩崖已經毀了,不會再有半點留戀。
陳平安拍了拍袖子,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溪澗撿取石子,也是修心?你的脾氣,我大致清楚了,喜歡追求圓滿無瑕,這種心境和性情,可能煉劍是好事,可放在修心一途上,以金烏宮人心洗劍,你多半會很糟心的,所以我現在其實有些后悔,與你說那些脈絡事了。”
柳質清搖頭道:“越是如此麻煩,越能夠說明一旦洗劍成功,收獲會比我想象中更大。”
陳平安笑道:“就是隨便找個由頭,給你提個醒。”
柳質清猶豫了一下,落座,開始手指畫符,只是這一次動作緩慢,并且并不刻意掩飾自己的靈氣漣漪,很快就又有兩條鮮紅火蛟盤旋,抬起問道:“學會了嗎?”
陳平安搖頭道:“手法記住了,靈氣運轉的軌跡我也大致看得清楚,不過我如今做不到。”
柳質清皺眉道:“你要是肯將做生意的心思,挪出一半花在修行上,會是這么個慘淡光景?”
陳平安苦笑道:“柳質清,你少在這里坐著說話不腰疼,我是一個長生橋斷過的人,能夠有今天的光景,已經很不慘淡了。”
先前三次切磋,柳質清品行如何,陳平安心里有數。
最早約好了柳質清這位金丹境瓶頸劍修,只出五分力。他則只是出拳。
陳平安畫了一個方圓十丈的圈,便以老龍城時候的修為應對柳質清的飛劍。
柳質清第一次駕馭飛劍,因為小覷了陳平安的體魄堅韌程度,又不太適應對方這種以傷換傷、一拳撂倒絕不遞出兩拳的手法,所以那口本命名為“瀑布”的飛劍,由于說好了只是分勝負不分生死,所以柳質清那口飛劍第一次現身,雖然快若一條天上瀑布迅猛傾瀉人間,仍然只是刺向了他的心口往上一寸,結果給那人任由飛劍穿透肩頭,瞬間就來到了柳質清身前,速度極快的飛劍又一次旋轉而回,刺中了那人的腳踝,柳質清剛挪出幾丈外,就被那人如影隨形,一拳打出圈子之外,所幸對方也是出拳之后、擊中之前刻意留力了,可柳質清仍是摔在地上,倒滑出去數丈,滿身塵土。
柳質清只是有些狼狽而已,飄然起身后,看著那個肩頭和腳踝的的確確被飛劍穿透的家伙,問道:“不疼?”
劍修飛劍的難纏,除了快之外,一旦穿透對方身軀、氣府,最難纏的是極難快速愈合,而且會擁有一種類似“大道沖突”的可怕效果,世間其余攻伐法寶也可以做到傷害持久,甚至后患無窮,但是都不如劍氣遺留這么難纏,急促卻兇狠,如瞬間洪水決堤,就像人身小天地當中闖入一條過江龍,翻江倒海,極大影響氣府靈氣的運轉,而修士廝殺搏命,往往一個靈氣絮亂,就會致命,況且一般的練氣士淬煉體魄,終究不如兵家修士和純粹武夫,一個驟然吃痛,難免影響心境。
一劍猶然如此,多中劍修幾劍又當如何?
當時那人笑道:“不妨礙出拳。”
后來第二場切磋,柳質清就開始小心雙方距離。
要知道,劍修,尤其是地仙劍修,遠攻近戰都很擅長。
陳平安開始以初到骸骨灘的修為對敵,以此躲避那一口神出鬼沒的柳質清本命飛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