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劍十五卻驟然畫弧轉身離去,返回養劍葫。
一抹白虹從陳平安眉心處掠出。
劍光一閃。
不曾想那人另外一手也已捻符高舉,飛劍初一如陷泥濘,沒入符箓當中,一閃而逝。
那張金色材質的符箓懸停矮小刺客身前,微微顫動,那人微笑道:“得虧我多準備了一張價值連城的押劍符,不然就真要死翹翹了。你這劍仙,怎的如此陰險,劍仙本就是山上殺力最大的寵兒了,還這么城府深沉,讓我們這些練氣士還怎么混?所以我很生氣啊。”
其實在飛劍初一被那張押劍符困住后,陳平安腳下方圓五丈之內就出現了一座光華流轉的符陣,光線交錯,如同一副棋盤,然后不斷縮小,但是那一條條光線的耀眼程度也越來越夸張,如同仙人采擷出最純粹的日精月華。
那位身為山上陣師的矮小刺客,扯了扯嘴角。
此陣有兩大妙處,一是讓修士的靈氣運轉凝滯,二是無論被困之人,是身懷甲丸的兵家修士,還是煉神境的純粹武夫,任你體魄堅韌如山岳,除了,都要被那些縱橫交錯的光線脈絡,黏住魂魄,糾纏不休,這等鞭笞之苦,已經不是什么肌膚之痛了,類似凡夫俗子或是尋常修士,受那魂魄點燈的煎熬。
這位陣師罵了幾句,又掏出一摞黃紙符箓,懸停在那張金色材質的押劍符附近,靈光牽引,似乎又是一座小符陣。
大局已定。
那位站在水面上的雪白面具黑袍人,瞥了眼戰場上的尸體分布,然后開始在腦海中復盤先前那人的出手。
有件小事,需要確定一下。
現在看來已經可以收官了。
換成一般情況,遇上這么一位極其擅長廝殺的金丹劍仙,他們若是倉促遇上,也就只能是早死晚死而已,能夠逃出一兩個,就算對方心慈手軟了。
可山上修士之間的廝殺,境界、法寶自然極其重要,卻也不是絕對的定數,而且天底下的戰力,從來不是一加一的簡單事情。
他朝那位一直在收攏魂魄的刺客點了點頭。
后者站起身,開始步罡掐訣,心中默念。
符陣當中的青衫劍仙本就身陷束縛,竟然一個踉蹌,肩頭一晃,陳平安竟然需要竭力才可以稍稍抬起右手,低頭望去,掌心脈絡,爬滿了扭曲的黑色絲線。
好像整條胳膊都已經被禁錮住。
陳平安握拳一震,仍是無法震去那些漆黑脈絡。
與此同時,那位身材魁梧的刺客摘下巨弓,挽弓如滿月。
河面上的黑袍人微笑道:“入了寺廟,為何需要左手執香?右手殺業過重,不適合禮佛。這一手絕學,尋常修士是不容易見到的。如果不是害怕有萬一,其實一開始就該先用這門佛家神通來針對你。”
一枝光華遍布流轉的箭矢破空而去。
被那人左手握住,沖勁極大,那一襲青衫劍仙不得不轉過腦袋,才躲過箭尖,左手拳罡綻放,繃斷了箭矢,墜落在地。
腳下那張不斷縮小的棋盤,最終無數條纖細光線,猶如活物攀援墻壁,如一張法網瞬間籠罩住那一襲青衫。
而那魁梧壯漢挽弓射箭不停歇,在六枝過后,皆被那一襲青衫拍飛,河上黑袍人紋絲不動,一抹劍光激射而去。
那人伸手以左手掌心,竟是攥住了那一口凌厲飛劍。
龍門境瓶頸劍修的飛劍,那也是飛劍,何況只談飛劍鋒銳程度,已經不比尋常金丹劍修遜色了。
那人由于要阻擋、禁錮飛劍,哪怕稍稍躲避,依舊被一枝箭矢射透了左邊肩頭,箭矢貫穿肩膀之后,去勢依舊如虹,由此可見這種仙家箭矢的威力和挽弓之人的卓群膂力。
右手已經被神通禁錮,左肩再受重創,加上符陣纏身魂魄震顫,這位青衫劍仙就絕無還手之力了。
隋景澄淚流滿面,使勁拍打養劍葫,喊道:“快去救你主人啊,哪怕試試看也好啊。”
可是她腰間那只養劍葫,唯有寂然。
隋景澄不是惜命不敢死,不是不愿意策馬前沖,而是她知道,去了,只會給前輩增加危機。
她開始痛恨自己的這種冷冰冰的算計。